病房很空曠，只有一間床位，看起來很是清靜。
趙黎明已經醒了，趙父趙母也都陪同在病床邊照料。
見姚元前來，夫妻二人都起身熱情地招呼道：“又來看望小趙了啊，怎么今天下午就有空了，沒課呀？”
姚元自然不會說自己是逃課出來的，只能打了個哈哈，趙父趙母見狀也就明了，不再追問。
二人再次道了幾句感激的話語之后，對視一眼也就一塊離開了病房，只留下姚元和小趙兩人。
不知怎的，姚元總覺得今天趙父趙母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不似昨天那般愁眉苦臉。
小趙頭上還包著厚厚的一層紗布，只露出兩個眼睛在外面咕嚕咕嚕地轉，看起來情況也好了不少。
只不過肋骨的傷和右腿的骨折怕是麻煩許多，傷筋動骨一百天，姚元開始擔心起小趙能不能趕上六月的高考。
畢竟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發小，小趙一眼就看出他的擔憂，細弱的聲音道：“放心吧元哥，醫生說手術結果很不錯，按計劃療養下去應該不會用太久！”
姚元大他幾個月，小趙也就一直以元哥稱呼。
“希望如此吧！對了，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被武高那幫人纏上了？”姚元問出了一直想問的話。
小趙沉默了一會，方才緩緩道：“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武高那群人確實太過猖狂了，也沒人管管，根本就是肆意妄為……”
姚元點了點頭，聽著他繼續說下去。
小趙回憶道：“那天早上我睡過了頭，出門的時候都快九點多了，路上也就比較趕，一路都是撒丫子奔的。”
“我們班那個嚴得出名的任老太你也不是不知道，遲到什么的經常就是一頓狠罵，有時候還加作業啥的，我當時也確實心慌，跑的就快了些。”
“結果在過道邊上一不小心蹭到了一個穿著武高道袍的學生，其實真的只是衣角蹭了一下，我當時雖然著急，卻也停下來跟他道了歉。”
“不過那家伙嘴巴不太干凈，張嘴閉嘴都是我這個‘俗狗’弄臟了他‘高貴’的道袍，其實哪里是弄臟，完全就是校服蹭了一下，一點痕跡都沒有……”
“我認真地道歉了一會之后，那家伙也不領情，還口口聲聲叫嚷著要打人，我當時也著急，就沒再搭理他，接著往學校跑。”
“沒想到他竟然真的叫了幾個武高的修煉者，在校門口追上我，就是一頓暴打……”
……
姚元聽完之后沉默了一會，方才問道：“你蹭到衣服的那個就是李叁？”
趙黎明咬著牙點了點頭，憤憤道：“我當時也不知道他就是李家少爺，直到后來你動手，他說他爸是李罡我才知道。”
那就是之前無冤無仇，完全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爭端，就喊人來了一頓暴打？
還真是無法無天了啊……
姚元看著病床上的小趙，額頭青筋鼓動，他之前還真沒想到這爭斗的起因竟然真的如此微小。
之前五班那個哥們兒據傳多看了武高那群人幾眼，就被人打進醫院，姚元聽到這消息時是嗤之以鼻的。
在他看來，那也一定是雙方之前就有了矛盾，不過到那個瞬間才爆發而已。
畢竟誰會閑得蛋疼到無緣無故就對陌生人大打出手呢？
現在姚元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武高這群人猖獗的程度，也確實沒意識到二中和武高的矛盾已經尖銳到了這種地步。
直到這時，姚元才有些理解了為什么自己只是出手打退了幾個武高人，就在二中有了如此名氣，甚至獲得了不少人的崇拜。
因為像面前小趙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動手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大的理由，也許一點不順眼帶來的就是重傷入院的下場。
武高從未出面制止，二中的教務處也沒有半點作為，可以說每一個二中人都是生活在這種難以預料的危機感中的。
誰知道明天自己會不會成為下一個“小趙”呢？
而這一切沖突的根源，在姚元看來都是那修煉者和普通人的巨大矛盾的一個縮影。
在昌州，九義過后，有修煉資質的都會進入武高，獲得配套的修煉資源，接受修行文明的洗禮。
而更多的普通人則是升學到昌州二中這種傳統的學校，繼續學習傳統的課程，然后高考，接著讀大學、工作、買房、結婚，過完這平凡的一生。
在這靈氣復蘇的時代，這樣普通尋常的人生軌跡卻顯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被更多修煉者打上了低等和下賤的標簽。
靈氣時代，似乎修靈入道，飛天遁地，超凡入圣這樣的人生，才是正確而高等的。
至于資質？
那就是命，生來如此，即便可以借助通靈筑基丹逆天改命，那也是命的一部分！
從某種程度來說，姚元也并不否認這個說法。
這也確實是靈氣時代的大潮，沒有誰能夠有能力改變這一點。
每一次時代的變革，都是順者存，而逆者亡，從來如此。
可難道普通人的平凡就可以成為無端暴力和肆意欺壓的原罪了嗎？
你大可修你的大道，你可入圣，你可通天，甚至你可焚天煮海，以力撼天！
而我怎么就不能走我的這條小路？！
即便一生籍籍無名，卻也平凡可貴，有所愛，有所惜，有愿意追求的事情，有舍命捍衛的原則……
誰都想成為時代的主角，誰都想成為那個奪目的英雄，可事實殘酷如斯，這個世界也從來不缺少所謂的狗熊。
大道朝天，可這小路就沒有了活路？
當修行文明真正碾壓了這個時代所有的價值和原則之后，這個時代也就失去了它的名字，和歷史上任何一個修行文明的時代并無差別！
……
……
在這一刻，姚元才突然心中有些明悟，他說不上來是什么，卻也知道自己懂了一些東西。
也是從這時起，他心中也才下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也許對自己沒有半點好處，但是不這么去做，恐怕更加違背本心。
無關正義，也非圣母。
只不過胸中難平，那就盡力去做，僅此而已！
小趙沒有打斷他的思考，只是一直靜靜地看著，直到見他回過神，方才緩緩道：“元哥？剛才在想些什么，怎么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姚元深吸了口氣，擺了擺手道：“隨便想到了一些事情。對了，還有件事忘了提了，我之前看阿姨和叔叔面色怎么比昨天好了不少？”
小趙看起來心情也好了不少：“幾十萬的醫藥費有著落了唄，不然這么一大筆錢不得把我家給榨干！”
姚元聽了很是詫異：“那個李叁難道肯出面賠償了？”
小趙搖了搖頭，接著就愣了一下，反問道：“怪了，那事難道不是你的意思？”
姚元一聽也愣住了，感覺有些云里霧里：“什么事？我怎么沒聽明白……”
小趙不假思索道：“醫藥費的事呀！外頭那個張東來不是你收的小弟嘛！他今天一大早就來了，把手術費和后續的看護費全都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