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朔和那拓跋嘯又率領眾教徒回到了歸來峰上,二人見獨孤傲面朝山谷盤膝而坐,一旁站著的是已經鼻青臉腫的右司耶律贊。兩人不敢驚擾了獨孤傲,便單膝下跪抱拳才說道:“參見教主,教主圣安。”
“嗯。”獨孤傲睜開了眼睛,連頭也沒回便問道:“那小子呢。”
南宮朔與拓跋嘯誰也不先開這口,南宮朔用手肘頂了頂拓跋嘯,又給拓跋嘯使了個眼色。無奈之下,拓跋嘯這才說道:“教主,屬下無能,沒,沒能找到那小子......”
獨孤傲站起身來,兩手負后回首看向兩人質問道:“什么?沒有找到?連尸首,都沒有找到?你們是干什么吃的!”
這一怒,兩邊教徒紛紛跪下,齊聲道:“教主息怒!”
拓跋嘯又急忙解釋道:“教主!這山少說也有四百丈高,那小子掉下去,恐怕已經摔成了肉泥。谷底又有長河,只怕那小子連肉帶血一并被河水沖走了啊!”
話剛說完,拓跋嘯便看見迎面踢來一腳,這一腳讓他滾了不知幾圈,停下的時候只敢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獨孤傲怒喝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有余的東西!今日不殺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一看獨孤傲顯然是動了怒,拓跋嘯腦子里變得一片空白,只知道磕頭求饒道:“教主恕罪!教主恕罪!”
在一旁的南宮朔無奈心里暗暗嘆息,心道這拓跋嘯真是蠢材一個。但開口卻又是變了個說法,“教主息怒,教主,這小子我們確實沒有找到,但是拓跋左司卻發現了另外一個線索!”
獨孤傲正要親手殺了拓跋嘯,一聽南宮朔這樣說,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問道:“什么線索,能夠留住他這條狗命!”
南宮朔快步來到拓跋嘯的身邊,一巴掌把已經嚇掉了魂的拓跋嘯給抽醒,說道:“拓跋老哥,教主要你找到的線索呢!”
“哦,哦!是是是!”拓跋嘯慌張從懷里拿出那塊綢緞,顫抖著雙手捧著獻給獨孤傲說道:“教主,我,我們發現了這個。”
獨孤傲一把拿過綢緞,嚇得拓跋嘯身子一抖,冷汗直流。獨孤傲搓了搓這塊綢緞,看著綢緞上繡的字,沉默片刻才說道:“你們,怎么看?”
拓跋嘯早就不知道該說什么,這讓南宮朔暗道一聲:廢物。又笑臉迎了上來解釋道:“教主,拓跋左司在找到這綢緞的時候便猜測這綢緞就是出自江南廣陵宮,而且這綢緞上還繡有‘廣陵’二字。雖然綢緞已經被燒的殘破不堪,但從這二字可見是落款。拓跋左司以此推斷出,這很有可能是廣陵宮傳信給裴旻,說不定這廣陵宮里,也有七簽中的其中一支。”
獨孤傲看了看一臉平靜的南宮朔,又看向了連頭都不敢抬的拓跋嘯,質問道:“拓跋嘯,是這樣嗎!?”
拓跋嘯連聲應道:“是是是!正如護法尊者所言!屬下嘴拙,還望教主恕罪!”
獨孤傲冷笑一聲,轉身看向這漆黑的溝壑,切齒道:“廣陵宮,天外來石便是落在了廣陵宮。當年那七人也是在廣陵宮悟出了七簽玄妙,才敵得過老夫。這個禍根,是時候除掉了!耶律贊、拓跋嘯!”
左司右司齊聲道:“屬下在!”
“你二人現在就前往江南廣陵宮,給我把那廣陵宮的人,趕盡殺絕!”
二人一愣神,但還是急忙應道:“屬下領命!”
獨孤傲又說道:“護法,你安排探子,監視其他六大派,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向我匯報!”
南宮朔毫不猶豫答道:“屬下謹聽教主吩咐,屬下這就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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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一輪明月漸漸的消失了,但是天依舊還是漆黑一片。廣陵宮宮主徹夜未眠,倚靠在窗邊,一直在等待著四位姑娘的歸來。
廣陵宮宮主心里急躁,但也無計可施,只能長嘆一聲,無奈搖頭。直到靈鵲巧兒飛進了窗子,在屋里盤旋著。廣陵宮宮主慌忙起身,趴在她雙腿上的雪貂靈巧落地,卻又跳上了木榻。
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宮主就知道定是四位姑娘回來了。她正打開房門,四位姑娘正好來到了門前。宮主一看,是那木葉姑娘背著一位灰頭土臉的少年,其他三人在后面護著。
“宮主,我們回來了。”
裊裊姑娘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回稟著,宮主點點頭,看見少年腰上的長劍,便從他腰上取下。拔劍一看,明眸一亮,瞠目道:“揜日劍!?裴旻前輩為何會將揜日劍給了別人?莫非這個人是......”
宮主又趕緊讓身說道:“快,快進來把人放到木榻上去。秋風,掌燈。洞庭,吩咐人快去準備清水,你去下面藥垣拿些細布和酒。”
幾人趕緊忙活了起來,裊裊麻利的將木榻上的棋桌收了起來,木葉將少年放到木榻上的同時,屋子里的燈光也被秋風點亮了。木葉正要讓少年躺下,公主卻急忙說道:“不可!”
木葉僵住了身子,宮主湊上前來側坐在木榻上。扶住少年的肩膀,指了指他的后背說道:“你看,身后還有鏢在,怎么能讓躺下。看這片流的血有些發紫,似乎像是毒鏢。裊裊,你快去吩咐準備,我要幫他把毒逼出來。”
裊裊正要出門,剛好遇著另外一位端著盆清水的姑娘和拿著細布、酒水的洞庭迎上。洞庭快步走來說道:“宮主,清水、細布和酒水都拿來了。”
宮主點頭道:“好,先把東西放下。白薠,你來扶住他。”
“是,宮主。”
這名端著清水身著黃色羅裙的姑娘,便是白薠。她放下水盆,按照宮主說的扶住了少年的身子。而接下來,宮主便直接撕開了少年的衣服。嚇得白薠立刻閉上了眼睛,她自小就在廣陵宮長大,別說男人的身體,就是連個男人都沒有見過。而宮主則一心一意的查看著少年的傷勢。少年身上其他傷勢不明,但能看得見的,就是這枚十字鏢所造成的了。
這十字鏢宮主可是有所聽聞,這鏢上的毒有多強自然也是明了的。但她同樣也有解毒的手段,這些,都是她的師父教給她的。
宮主先封住了少年的穴道,為的是防止毒鏢的毒繼續擴散傷及內臟。宮主用兩指拔掉毒鏢,看了看毒鏢上的刻著的牡丹花紋,心里多少有了個數。將毒鏢放到盛著細布和酒水的紫檀木托盤中,拿起細布沾了些酒水輕輕在少年中鏢處擦拭。可即便是酒水擦拭著少年的傷口,少年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
看少年后背中鏢的傷口周圍已經漸漸發黑,宮主也顧不得太多,對白薠說道:“白薠,你把他轉過來,我這就他體內的毒血逼出來,你看著他后背的傷口,什么時候血變成了正常人的鮮血就告訴我。”
白薠連連點頭道:“是,宮主。”
將少年轉了過來,看到少年背后的傷口,白薠不由得表情一皺,她無法想象,這樣的傷口所帶來的痛楚到底是怎樣的。
少年轉過來面向廣陵宮宮主,宮主看著臉色慘白的少年只是淡淡嘆息,同時她的視線也被少年腰間的那只墨簽吸引去。宮主從少年腰間拿出墨簽,纖眉緊蹙一言不發。卻又將墨簽,放回了少年的腰間。
廣陵宮宮主看著眼前這個臟兮兮的少年,眉目間還有絲絲愁容,雖然還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但她卻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救活這個少年。不為別的,僅因為他腰上那支七簽的第一簽,這個理由就足夠了。
她運功于雙掌,貼在少年兩肩之處,一身真氣沖入少年體內,真氣化作的內力沖開了她方才點的穴道。一股內力游走在少年的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之間,將少年體內之毒,全都逼出了傷口。
說來也是奇妙,少年修的乃是《黃庭經》,而廣陵宮宮主修的,則是和《黃庭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太微紫元經》。廣陵宮宮主的內力進入少年體內,兩股真氣相輔相成,倒是有了事半功倍的奇效。
白薠在一邊扶穩少年的身子,一邊不斷地給少年擦拭著從傷口中涌出的黑血。被毒血浸染的細布堆成了一個小山狀。足足過去了有一炷香的時間,白薠才看到從少年后背的傷口中流出的不再是黑血。她趕忙說道:“宮主!宮主!他的血變成正常的顏色了!”
廣陵宮宮主一聽便收了真氣,兩手掐日月合機印,調理自己體內真氣。待她緩緩吐出一口氣來,又趕緊安排道:“秋風、洞庭,木葉、白薠,隨我將他帶去山鬼閣。裊裊這個時候差不多也準備好了,來,快一點。”
“是,宮主。”
四位姑娘,還有那靈鵲巧兒隨著宮主來到了九歌院山鬼閣中,山鬼閣共有六層,是廣陵宮最大的藥閣,也可以說是全天下藏藥最全的樓閣。
就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天京皇宮中的太醫院所藏的草藥,都不及這里十分之一。幾人趕到時,裊裊已然準備好了藥浴,四位姑娘將少年按照宮主的指示放在了一旁的竹榻上,依舊是白薠扶住少年的身體,裊裊捧著紫檀盒,紫檀盒中方有銀刀、銀針。
宮主拿起銀針,分別扎在了少年的百會穴、膻中穴、氣海穴、命門穴、肩井二穴上,又吩咐道:“裊裊、木葉,你們倆把他放到藥浴里去吧。”
兩位姑娘相視一眼,點頭應聲道:“是,宮主。”
二人搭手將扎上了銀針的少年放進了藥浴中,少年就這樣坐在藥浴中,那銀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變黑。頭頂百會穴與兩肩肩井穴上,各散出一縷黑氣。看到這,廣陵宮宮主才稍微安心一些。
少年在這藥浴中泡了足有半個時辰,木桶里的赭色藥浴,此時已然變成了黑色。宮主又吩咐道:“白薠,你去思美閣取身衣裳來。”
“是,宮主。”剛應聲的白薠卻又微微挑眉問道:“宮主,拿衣服是要給誰穿呀?”
宮主莞爾一笑道:“你這丫頭,還能給誰穿,自然是給這個人穿。”
白薠小臉一紅,留下一句“我這就去拿。”便慌忙離開了。宮主又說道:“裊裊、木葉,準備起針。”
兩位姑娘將少年從藥浴中抬了出來放在了竹榻上,宮主看臉色紅潤了些的少年,微微頷首。等白薠將一身干凈衣裳拿了回來,她又對姑娘們說道:“姑娘們,今天辛苦你們了,你們快去好好歇息歇息,今天的課業工作都不必做了,你們今天就好好休息。”
幾位姑娘也是松了口氣說道:“謝宮主,弟子告退。”
等到幾人離開,她將山鬼閣的門也給關上。上了竹榻,正坐面向少年。眼看少年臉色逐漸好轉,不再猶豫開始起針。先是摘去氣海、命門二穴上已經變得烏黑的銀針,又摘去膻中、肩井的銀針。最后,便是摘去少年頭頂百會上的銀針。
六根銀針被她小心放回紫檀盒中,又拿出細布,將少年全身上下有傷的地方全都上藥包扎好。做完這些,她才終于算是徹底松了口氣。
可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少年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廣陵宮宮主輕蹙纖眉,手指搭少年的手腕上切脈片刻便找到了原因,少年體內氣息紊亂,脈象微弱雜亂,還需要草藥為之輔助才行。
宮主快步上了山鬼閣的六樓,查看一番便直接拿了那根千年昆侖山參又匆匆下了樓。將這根人參泡入熱水中,人參竟入水即溶。一碗清水,飄散出一股濃郁的香味。
將藥水給少年服下,確定了少年脈象漸漸恢復平穩正常,她才將少年平放在竹榻上。守在竹榻旁,等待著少年蘇醒。靈鵲巧兒落在了她的肩頭,她嘴角微揚,柔聲道:“小乖乖,放心吧,他會沒事的。”
這次,連一盞茶的功夫都沒用,少年才剛躺下,眼皮就微微動了動。他皺了皺眉頭,終于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從恍惚,直到眼前視野變得清晰。
廣陵宮宮主俊俏的面容映入少年眼中,少年一時看的有些癡了。
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子,看起來不過及笄之年,卻生的嬌美無限,猶似朝露芙蕖;巧笑嫣然,美目流盼;當真是那九天玄女下凡一般。
一雙明亮清澈的眸子似乎能夠映照出天下一切的美好,挺直小巧的鼻子,櫻紅的小嘴看起來如那花瓣般柔軟。白皙的皮膚仿佛吹彈可破,一頭如瀑般青絲,頭頂又盤雙刀髻。一身月白羽衣艾綠留仙裙,更是讓她看起來更加的優雅、端莊。
少年回過神時已經不知道盯著人家看了多久,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澀難堪,少年開口問道:“姑娘你是誰啊?我這又是在哪啊?誒?巧兒?”
靈鵲巧兒繞著少年不斷地飛著,聲聲啼鳴好像是在歡呼一樣。廣陵宮宮主掩嘴笑道:“你醒了?這里是廣陵宮,我是廣陵宮宮主,沈如是。”
“廣陵宮宮主沈如是!?”少年想要坐起身,全身卻沒有多少力氣,甚至連坐起來身體都好像要崩潰一樣的疼痛。
沈如是連忙扶住少年,擔心道:“你身體內奇經八脈和十二正經都幾乎斷了,體內真氣也相當的亂,這才稍微恢復一些,還是不要起身的好。”
她的聲音很是清脆,嬌嬌嫩嫩,悅耳動聽;如水打寒冰,風弄碎玉般。
少年愣了愣,還是固執的坐起身抱拳行禮道:“在下,在下黎山鑄劍山莊,裴長卿。多謝宮主,救命之恩。”
廣陵宮宮主沈如是莞爾一笑,輕聲道:“裴公子客氣了,我不過也是做了應該做的事情。裴公子不介意的話,不如先換上衣物如何?”
聽到沈如是這么說,裴長卿才意識到了自己現在全身雖然都綁著細布,卻沒有穿任何的衣物。不由臉色一紅,羞愧說道:“讓宮主見笑了,在下,這就去穿上衣服。”
“誒,且慢。”沈如是叫住了裴長卿,指了指竹榻角落的一身干凈的衣物說道:“裴公子就在這里換吧,我先去樓上,等公子換好了,我再下來。”
說罷,不等裴長卿回應,沈如是便直接上了樓。裴長卿望著沈如是離去的背影,又是愣住了片刻才趕緊動身穿戴好了衣物。他的身體已經不像剛才那般疼痛,穿好這一身純白衣袍,將墨簽別在腰際上,拿起竹榻上的揜日劍怔怔出神。
“裴公子?發生什么事情了嗎?”
耳邊又響起了沈如是的聲音,裴長卿回首看去,沈如是站在樓梯口俯瞰著自己。明眸清澈,好似明鏡一般。裴長卿笑了笑搖頭道:“沒什么,只是覺得,麻煩沈宮主了。”
沈如是快步下樓頷首笑道:“裴公子太客氣了,不知道貴莊到底發生了什么?裴旻前輩呢?”
聽到自己父親的名字,裴長卿眼神落寞了許多,卻還是擠出笑顏說道:“沈宮主,此事關乎天下安危,家父或許沒有在書信里說清楚,在下,現在便告訴你。”
沈如是點了點頭說道:“如此最好,裴公子請跟我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裴長卿立即說道:“有勞宮主了。”
沈如是笑著搖了搖頭,推開了山鬼閣的大門。一縷陽光照射進了山鬼閣,裴長卿瞇著眼睛看向門外。
原來,不知在什么時候。天,已經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