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洛晨即將帶領新兵隊前往北蠻境地探查,池蘿厲衡心下雖已有計較,然此去進入蠻地,兇險非常,需得細細商議,故而三人在城中臨時找了個帳篷,在其中細細推敲,須臾天已明了,厲衡池蘿二人朝著校場而去,洛晨卻往項老帳中而來。
這邊一進帳中,洛晨還未來得及和項老說話,靜兒就先連蹦帶跳地跑了過來,對著洛晨一笑。洛晨見到靜兒也是頗為開心,蹲下身子說道:“靜兒,在這里住的還習慣嗎?”
靜兒用力地點了點頭,說道:“嗯,項爺爺對我可好啦,這幾天牧嵐姐姐每天都會來和我玩,還教我舞劍練拳呢!”
洛晨哈哈一笑,問道:“舞劍練拳?靜兒,這會你才剛剛入門,故而感覺不到,其實習武可是很累很苦的,以后等你練得越來越多,可就沒那么多功夫玩耍了,難道你不怕嗎?”
靜兒聞言,稍微思索了一下,這才搖搖頭,說道:“靜兒不怕!再說了,舞劍打拳本就挺好玩的……”
“哈哈哈,洛兵長清早來訪,難不成是哪里不舒服,想要老夫給你治治么?”
這帳篷分前后兩間,前面待客,后面是臨時安置病人用的,此時項老的聲音便是從里間傳來。洛晨抬頭看時,只見項老和他兩位徒弟先后走出,項老先是朝著洛晨點了點頭,隨后才說道:“洛兵長,初次見面之時太過倉促,沒能一一介紹,這是我的兩個徒弟,蕭寒,云清。”
說著,項老身邊一男一女兩名修士齊齊朝著洛晨行禮,洛晨這邊還禮罷,項老才又復開口:“靜兒,這會時候可不早了啊,你也該去找牧嵐姐姐練劍了,要是遲到,你牧嵐姐姐會生氣的……”
靜兒聞言,乖巧地應了一聲,又抬頭看了洛晨一眼,這才走出帳去。項老緩緩將炭火之上的茶壺拿起,將桌上兩個杯子倒滿,淡然說道:“靜兒這小姑娘頗有靈根,小小年紀,紫府之中竟已然有了靈力聚集,實乃修真一道不可多得的天才……”
洛晨聞言,上前一步說道:“難道項老有意將她收入門墻?”
項老哈哈一笑,擺手說道:“洛兵長,你在她身上下了隱靈術,幫她將靈力隱去,不就是不想讓旁人看出乎她身負靈根么?既然如此,老夫自然不會胡亂出頭,只是不知待到此間事了,洛兵長又要將靜兒帶到何處去呢?”
說著,項老手腕一甩,桌上一杯茶飄然而起,朝著洛晨飛來,洛晨微微一笑,探手一抄,茶杯坐于掌中,滴水不漏。
方才項老這句話看上去是關心靜兒,實則試探洛晨的門派,洛晨江湖經驗自是不如項老,但好歹也是從南到北一路走過來的,這會也不答話,只微笑說道:“下隱靈術只是怕有邪修見靜兒天賦異稟生出加害之心,項老身為散修,一身真人境的修為,若是想收靜兒為徒,也未嘗不可……”
這邊項老尚未說話,女修云清柳眉一豎,清喝道:“小子無禮!我師父收誰為徒,不收誰為徒,他老人家自有心思,豈容你一個后生小輩在這里指手畫腳!身為修士,各人自修各人法,難不成你師父連這點規矩都不曾教過你么?”
洛晨一張臉上不見喜怒,冷然說道:“我師父自然教過我,只是你的師父似乎并沒有教過你……”
云清在拜項老為師之前就是一個暴脾氣,這會哪能忍得了洛晨這般傲慢,身形一晃,玉掌輕開便朝著洛晨拍了下來,掌中隱有風聲颯然,似緩實急,須臾已然襲到洛晨胸口。
洛晨身形一飄,一只手悄然貼在了云清手腕,避重就輕,隨后纏絲勁綿綿而發。云清只覺得自己的手臂被一團棉花包裹,再使不出半分力道,越是掙扎這棉花中所隱藏的力道就越是雄厚,若一味反抗下去,自己這一只手臂遲早會被這巨力壓碎,但若任由他牽引,卻又會被無窮后招打得節節敗退。
云清正進退兩難,旁邊蕭寒忽然蹂身而上,折扇打開,靈力灌注其中,朝著洛晨的咽喉掃了過來,洛晨扶住云清玉腕的手掌忽而一轉,云清便不由自主地拍向了蕭寒,這么下去,她的一只素手必會被折扇砍下了來。
“呃——”
蕭寒云清本就是道侶,如何能眼看著對方受傷,登時奮力收招,反被自身靈力沖得胸口憋悶。自始至終洛晨站在二人中間,只用了一只手,另一只手端著的茶杯依舊滿盈,滴水不漏。
項老見兩個徒兒吃癟,并未現出異色,只微微一笑:“蕭寒云清,若是方才你們兩個存有殺心,全力一搏,這會又倉促收招,靈力反沖,必然會傷到經脈臟腑,呵呵,這正是以柔克剛,以靜制動之法,洛兵長這一手太極拳當真精妙無比,只是不知您是如何以道童的修為看出我是真人境修士的?”
洛晨沒理會旁邊怒目而視的蕭寒云清二人,平靜地說道:“我身為道童,隱身術已然是收發隨心,只要靈力不枯,便可一直維持,但卻沒那個本事在別人身上施展隱身術。小子偶然聽項老說過,您若是為旁人施展隱身術,效果只能維持半柱香左右,登時便知您應為真人境修士,不是我這個小小道童能比的。”
所謂隱身術,不過是勾連自身靈力,化作周圍情形,借此隱匿,但若是在別人身上施展,便要讓自己體內的靈力離體,附于旁人身上,道童境界的修士是萬萬做不到。昨日池蘿忽然提起隱身術的事情,那時洛晨便已然知曉這項老乃是真人,故而才會清早來訪。
項老乃是修士,聽聞洛晨所言,登時想起自己確實是說過這句話,但那時帳中只有云清蕭寒在側,帳外也斷然無人,這話又是被誰聽了去呢?思量半晌無果,項老索性也不去想了,開口說道:“洛兵長乃是三宗弟子,我等散修如何比得?而且,洛兵長此來,應該不僅僅是為了探老夫修為的吧?”
洛晨點點頭,走到旁邊坐下,看著項老說道:“在下想知道,那具韃子頭領的尸身,究竟有什么特異之處。”
項老聞言一愣,隨后搖頭苦笑道:“洛兵長,老夫跟隨扶威軍也有幾十年了,扶威軍要是吃虧,老夫能有什么好處?若是真的看出什么端倪,何苦隱瞞呢?那韃子尸身骨骼爆裂,皮肉崩開,就如同被靈力爆體一般,但是那尸身里面卻沒有靈力痕跡,與常人無異,老夫只能看出這些,其他的卻是看不出了……”
洛晨垂首沉吟半晌,這才抬起頭來,說道:“我與那韃子頭領交戰之時,那頭領體內曾有陰煞之氣迸發而出,隨后便力大無比,狀若瘋魔,只是這陰煞之氣在他死去之時便已然散盡了,否則必會留下蛛絲馬跡,也不至于……”
項老看著洛晨神情,心下詫異,修道之人,滄海桑田不過瞬間,誰會關心凡間一場戰爭?但這洛兵長既然參與其中,想來必有因果,自己倒也不必對此多問。
緩緩思量一番,項老這才說道:“洛兵長,老夫已然知曉您所帶領的新兵隊即將開赴蠻地探查,既然您說那韃子頭領內含陰煞,我想著那蠻地之內也必有陰煞之氣,雖說陰煞之氣可用烈陽術驅除,但您一人之力也顧不得兩百人,正好老夫這些年行走江湖,攢下了一些烈陽符,倒是可以送給洛兵長一些……”
洛晨聞言,神色一動,說道:“若是項老愿以烈陽符相贈,在下感激不盡,只是不知項老您有何需要在下相幫之處……”
項老呵呵一笑,擺手說道:“這會沒有,不過咱們修仙之人,壽數綿長,說不定哪天就又在江湖之上重逢,到時洛兵長可別忘了老夫啊……”
洛晨雖涉世不深,但聽聞此言,也知這項老乃是一個老江湖,他若是立時提出條件,自己當即應了,此事便是兩清,可是他偏偏不說,只說什么重逢江湖,如此一來,只怕以后還有得見面打交道呢。
說著,項老也不等洛晨回答,手中一晃,一沓烈陽符便已然出現在手里,項老一面將符箓遞過來一面說道:“這是四百張烈陽符,每人兩張也足夠了。順便一提,咱們修士行走江湖,烈陽,隱身,趨陰,疾風被稱為四大保命符,能多帶就多帶些,關鍵時刻有大用呢……”
洛晨接過符箓,起身行禮道:“多謝項老指點,在下銘記在心,日后若當真能夠重逢江湖,在下必與三位把酒言歡。”
項老也不起身,只微笑道:“好說好說,洛兵長,眼下新兵隊出征在即,您這邊軍務繁忙,老夫就不多留了,等到您殺退韃子,凱旋而歸,老夫再攜兩位徒兒,出城迎接,至于靜兒,洛兵長不必掛心,我看那孩子雖有靈根,卻無仙緣,能不能拜入仙門,還是兩說呢……”
洛晨聞言,也不答話,只朝著項老,蕭寒,云清各自行禮,這才起身退出帳外徑自離去。云清心下火氣未消,當即問道:“師父,這些年咱們總共才在攢下兩千多張符箓,您倒好,一下子送出去四百張,這人雖是三宗弟子,也用不著這般巴結……”
項老把看著旁邊桌上一點都沒有動的茶水,忽然說道:“小娃娃不懂,三宗對于修真之人來說,可不僅僅是玄門正統那么簡單吶,而且這洛晨的紫府里,似乎還藏著點什么東西……罷了罷了,不提也罷,你們倆趕緊煎藥去吧,最近突降大雪,軍中不少人得了風寒,需得先把藥備下才行……”
且不說項老這邊照舊為軍士看病療傷,卻說洛晨池蘿厲衡三人日日抓緊操練,校場之上日日喊殺不絕,加上這二百新兵皆是出類拔萃之輩,沒過多久,各種戰技陣法已然演練純熟,行止有度,全不似起初那般散亂松垮。
這一個月中,洛晨因知呂揚眾人乃是因為自己的師父寂真人拿回飛沙劍方才無緣扶威精銳,心下自是愧疚,幾次想與呂揚說明,可是一營軍士盡都對他冷眼以待,洛晨見狀,也不愿上趕著去解釋,只得把這件事暫且擱下,只等著時間長了,呂揚眾人心中怨念稍減,到時再說也不遲。
須臾一月已過,厲衡池蘿二人總算是將一應瑣事全部敲定,新兵隊可說是脫胎換骨,項老所贈的烈陽符也早由洛晨分發給眾人,這二百人的新兵隊在臘月十四深夜于土城之中集結,準備開赴蠻境。
此去頗為隱秘,即使是軍中也沒幾個人知道,故而前來送行的只有左濤,云匡,牧嵐三人。此時二百新兵個個身著白色衣甲,戰馬鎧甲也盡是白色。眼下城中北風颯颯,寒雪紛飛,眾人雖然才加入扶威軍中一月有余,但此時看去,竟別有一番威勢——
但見那素衣千織雪,白甲凝青冰,劍鋒藏古鞘,長槍起龍形,提刀縱馬乘風去,橫眉立目鬼神驚,這一去不知回還有幾許,再歸來必可青史之中留姓名!
云匡看著這兩百人,緩緩點了點頭,上前說道:“眾位雖是軍中新人,但也當知韃子生性野蠻,最好征戰,此番先是侵我威國疆土,待到我扶威軍親至,卻又接連幾月避而不戰,堂堂扶威軍,豈能為韃子掣肘?只是北蠻境地多山,大軍不便進入,唯請眾將先行進入北蠻境地,一探究竟!”
這邊云匡話音未落,大將軍左濤已然開口說道:“眾位將士,此去北境兇險無比,扶威軍中從未有人踏入其中,各位身赴險地,正是一番空前壯舉,一旦功成,解去北境之患,保住我威國邊疆安寧,我左濤帶句猛大帥向各位保證,無論生死,扶威精銳之中必有各位姓名!”
臺下沒人說話,但除了洛晨,池蘿,厲衡三人,每一位軍士眼中都爆出了明亮的神采。扶威精銳,國之重器,想要進入其中簡直難如登天,可眼前只要進入北蠻境地之中,回來便可成為扶威精銳的一員,此時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這兩百人也必然會前仆后繼而上。
洛晨看著意氣風發的左濤,還有他身后英姿颯然的云匡和牧嵐,心下如何不明。之前牧嵐之所以不讓自己把扶威精銳的事情說出去,當正是為了此刻,如果自己事先走漏了消息,這會左濤的一番言語便不會有此等奇效,說得眾人熱血沸騰,死心塌地。
左濤見眾人神情激昂,心下滿意,又復說道:“扶威軍規,不得勝不可飲酒,故而今日我親身前來為各位踐行,待到各位在蠻境之中七進七出,直搗黃龍歸來,句猛大帥必會親自出城迎接,到時再與各位痛飲一醉!”
“是!”
二百人的小隊群情激昂,由池蘿和厲衡帶領,迅速出城。洛晨來在左濤面前,平靜地行禮問道:“大將軍,這幾日忙于軍中之事,此時卻有一事相詢,這北境土城如此之多,是否每座土城皆有這樣一只小隊進入蠻地?”
左濤看著洛晨,傲然笑道:“北境土城共計五十七座,綿延百里,其中大城二十座,其余皆是小城,而咱們這座土城,又是大城之中最為強力的一只,故而大帥下令周邊小城將篩選出來的新兵送到這里,統一操練,除了你們這一只隊伍,應該還有兩到三個小隊,若是你們在蠻地之中遇到……”
洛晨看見左濤神情,心下沒來由地升起一絲煩躁,不等左濤說完,便直接開口說道:“能收則收,不能收則滅,若是能讓別的小隊為我所用,犯險誘敵,我則黃雀在后,坐享其成,那便是再好不過了,大將軍,我說的可對?”
左濤哈哈大笑,拍了拍洛晨的肩膀,說道:“這等行事雖不甚光明,但畢竟成功之人便能進入扶威精銳,而且這次扶威精銳只能進入二百人,各個小隊皆是志在必得,婦人之仁只會招來殺身之禍。洛秦,其余三支小隊何時出發我并不清楚,不過按照時間算來,你們應該是最晚的一隊,至于如何建功,就看你的了。”
洛晨聞言,朝著左濤略一行禮,率領眾軍出城。此時夜色深沉,天空濃云不開,月色稀薄星光冥冥,昏沉無比,正適合暗中行軍。只是韃子死守不出數月,城北平原上積雪沒膝,人馬行走不便,眾軍只得以長劍長槍掃開積雪,緩緩而行,借著地勢起伏朝北蠻雪山而去,這正是“孤軍一去千山杳,歸來多少化英魂”,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