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稀稀落落的灑在屋里的姑娘和公子的身上,帶著一絲暖意,那姑娘微微側著頭,眉目彎彎,笑得肩膀都抖了,卻無端叫人心煩。
準確的說,是叫齊胥之心煩。
齊胥之一向不愛起早,今晨他尚在被窩時就被觀棋喊醒要他快些起床別誤了上書院的時辰,他當時怎么著來著?哦對,他不知觀棋嗡嗡了些什么,就捻了被角捂了腦袋要繼續睡。
觀棋知曉他主子愛賴床,可此刻著實不是賴床的好時辰,就繼續叨叨,“平時也就罷了,今日開學啊,您不心疼奴才的屁股也心疼心疼自己啊,小心叫陛下知曉又要罰您了。”
齊胥之被他吵得有些醒來的跡象了,迷迷糊糊的想觀棋跟了他這樣久,難道覺得他是怕挨罰的人嗎?
“您在王府休養了一年,難道不想出去瞧瞧闊別了一年的書院還有同窗們嗎?且我聽說您今年多了兩個同窗呢,您不想去瞧瞧嗎?您這樣賴床如何去瞧一瞧新同窗呢?您不去就太可惜了,聽說還有個漂亮姑娘,仿佛是忠靖侯府的六姑娘——”
等等。
齊胥之有些醒神,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問道“你說誰?”
觀棋不明所以,接話道,“忠靖侯府新來的那個姑娘啊,叫——”
“沐笙。”齊胥之接話,又利落的起了床,連早飯都沒吃就趕來書院了。
結果他不賴床也要見得那個姑娘此刻竟在同男子說笑?
本來他是十分開心的,可瞧見她跟個男子說的這般開懷就不那么開心了。
他不曉得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情緒,但行動快過思考,他面無表情的走到沐笙后頭,重重地將書箱放下,才叫沐笙注意到他。
“啊!”沐笙在聽顧梓藺講他在軍中的趣事,正講至高潮處顧梓藺如何憑一身神力單挑營長,就聽到頭后“砰!”的一聲,嚇了她一跳。
“神經病啊你……”沐笙扭頭,就瞧見一臉不爽的齊胥之正瞇著眼盯著她,四周散發著“我很不高興”的氣息,仿佛一只炸了毛的大型犬,竟然還有點可愛。
不知又是哪路神仙惹了這位大爺,但她一向知曉齊胥之的脾氣,此刻唯有順著他來方為保命正道,否則他大爺的要是遷怒了自己可就不好玩了。
可齊胥之真的有點可愛啊。
她心里想笑,卻也得忍著,努力叫自己維持著平靜的面色,對齊胥之道,“原來是你,好巧哦。”
她今天日來學堂一趟都能寫本書了,畢竟無巧不成書嘛,書名她都想好了,就叫《那些年我偶遇的同窗們》。
齊胥之瞧見沐笙剛才還跟那個將軍府的公子有說有笑的,轉頭對著自己就這樣冷淡,頓時就覺得他倆這友誼怕是要走到頭了。
他努力克制著自己要揍那個男人的欲望,冷笑道,“是啊,好巧。”
“……”
怎么感覺在他的話里聽出了一絲威脅的味道?沐笙一臉茫然,她做什么了嗎?
“殿下,你今日竟來的這樣早?”蘇元清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知曉齊胥之愛賴床的人,此刻瞧見他來的這般早就有些驚詫。
齊胥之斜他一眼,蘇元清秒慫,慢吞吞的轉過身去。
得,您大爺愛啥時候來啥時候來,惹不起。
往日里蘇元清可是話癆界的代表,今日為何就不說話了?沐笙此刻十分想叫蘇元清叨叨兩句,大佬的目光太有壓力,她要頂不住了。
倒是顧梓藺不知是看出了她的窘狀還是完全沒有眼色只是單純是瞧見齊胥之有些興奮,熱情道,“二殿下,您出來啦!您還記得我不?我是將軍府的顧梓藺,咱們比過武的。”
又有些佩服有些懷念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您當時可真厲害,三招就將我打趴下了,只是我在軍營歷練了許多時侯,自覺有些長進,咱們何時再——”
“不認識。”齊胥之面無表情的抬了抬眼皮屈尊瞧了顧梓藺一眼,面無表情的編瞎話,“這位姑娘,我知道我魅力大,但你也不用這樣編故事同我套近乎。”
顧梓藺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龜裂。
姑娘?!
不認識就不認識嘛,怎么還人身攻擊啦!
沐笙不厚道的笑了。姑娘!哈哈。齊胥之怎么將她心里的話給講了。
“老子是純爺們!”顧梓藺幾乎是吼出來的。
他從小到大沒少為這張臉憂神,最恨被人認成姑娘,這個二殿下真是……
顧梓藺就扭過頭去閉嘴了。
旁邊的景淑郡主察覺了這邊的動靜,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的翻開書頁開始預習了。
……
沐笙似乎瞧見一陣小風吹過掃走了不存在的落葉。
齊胥之看見沐笙這個懵懵懂懂的樣子就沒辦法生氣了,怎么辦,這樣太可愛了吧!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揉一揉她腦袋的沖動,道,“我餓了。”
……蝦米?
沐笙疑惑道,“你沒用早飯嗎?”
“早上起晚了,來不及用飯。”聲音竟然透著一絲可憐。
同為賴床分子,沐笙十分理解并且同情齊胥之早上不想起床但是不得不起床的痛苦——其實她自己也起晚了,沒有用早飯。
沐笙的表情有些糾結,她的確是帶了盒糕點想要充一充饑的,若是分給齊胥之的話,自己豈不是不夠了?
可是齊胥之夠義氣,前兩日還想幫一幫自己的,她為了肚子不顧義氣不大好吧?
最重要是,齊胥之好歹是個殿下,雖說是個不學無術的混不吝殿下,那也是有身份的人。
沐笙從前是個惹禍坯子,但有她姥爺舅舅給兜著其實也浪的十分不受拘束,可如今到了京城,她不想給娘親惹事,也不想叫大夫人老夫人及一眾覺得她是鄉下來的看不起她的混蛋找茬,只能低調的裝歲月靜好的小仙女。
可萬一她哪日控制不住自己又跟人干架了呢?
是以齊胥之這個大腿還是要抱一抱的。
最終沐笙還是從書箱里掏出了那盒永樂齋的桂花糕,遞給齊胥之,表情還有些痛苦,“給你吃。”
這可是她昨日特意叫青衣去排隊買來的。
齊胥之就笑了。
他本來是不餓的,男子漢大丈夫,少吃一頓又死不了,可瞧見沐笙這樣在意自己那幾塊糕點,就想逗弄她,“這么點東西,夠誰吃的?”
什么?他還不夠!沐笙哀嚎,她也沒想都給他啊。
“哦,那你別吃了吧。”
兩個人分著吃兩個人都餓著,給她自己吃就餓著一個了,劃算。
齊胥之卻一把抓住了沐笙要縮回去得手,“我憑什么不吃?”
姑娘的手腕又白又細,像是一不小心就會掰斷了似的,但那溫熱的觸感,在告訴齊胥之那的的確確是那個有點欠揍的姑娘的手腕。
齊胥之長這么大很少跟姑娘有過近距離接觸,唯二的兩次,對象都是沐笙,好像也沒有很討厭。
沐笙倒也沒什么被一個異性抓住手腕的尷尬,她的注意力齊胥之吸引了——這個王八蛋十分自然的搶了她的糕點吃,還露出一幅味道不錯的表情,十分欠揍。
眼看著糕點被齊胥之吃去一半,沐笙又急又惱站起身去糕點,奈何身高差距懸殊,少年長臂往上一伸她就一點也夠不到了。
齊胥之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這樣幼稚,他平日里其實是個十分講究的人,那吃食必得干干凈凈的給他擺好了他才用些,今日搶人家小姑娘的糕點竟還覺得很好吃,他一面唾棄自己不要臉一邊面果然還是搶來的東西更美味些。
這時候,外頭的鐘聲響了,“咚,咚,咚——”,慢悠悠的,提醒眾人,夫子要來了。
沐笙瞪他一眼,扭過頭去。
吳夫子進來的時候,屋子里十分安靜,安靜的只有翻書頁的聲音,除了后排的二殿下在盯著盒糕點要吃不吃的,別人都低著頭看書。
這叫他十分欣慰。
吳夫子在眾多夫子中,是資歷最長的。他出身寒門,僅二十歲便得了狀元,本該一路仕途順暢,奈何不擅長跟人打交道,剛上任沒幾日便被多次彈劾,他本人還一點都不知曉自己做錯了什么,還跟皇帝據理力爭。
當今圣上是個惜才的,怕他在官場被暗算了,就將他調到書院做了夫子,沒成想人在書院倒是混的挺好,這一呆,就是四十年,到如今已是花甲之年,身子骨還硬朗,對教書也有十二分的熱情。
總之,是個有點古板但不失可愛的老頭。
其實在齊胥之出現的時候學堂就安靜了,沒想到二殿下不僅同新來的漂亮姑娘認識,竟然還欺負人家,這就太過分了。
不過他們也就敢在內心瘋狂吐槽并以眼神同別人交流,叫他們出頭,那是萬萬不敢的。
二殿下可是敢打殘同窗的人啊!
吳夫子慢吞吞的挪到桌案前,照例先做了自我介紹,又做了他今年要講的書——《古文觀止》的介紹。
沐笙懷疑創辦書院的人也是穿來的。
“那個、那個穿藍衣服的。”吳夫子指著顧梓藺,又慢吞吞挪到他面前,道,“你的書呢?別告訴我你忘了。”
“那還真不是。”顧梓藺經過這么會兒功夫的緩沖,已經忘卻了剛才的不愉快,嬉皮笑臉道,“夫子,我是拿錯書箱了。”
語氣還很輕快,絲毫不為自己愚蠢的行為感到羞恥。
“你——”吳夫子本來想罰他的,可想到今日眾人表現良好,開學第一日也不宜罰人,便放過他了,“罷了,你去跟旁邊的人讀一本吧。”
他靠著窗,旁邊的人,就是沐笙了。沐笙聽到夫子的話,就將書本往他那邊移了移。
她和一個二愣子計較什么呢?
只是怎么覺得更冷了呢?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