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琳娜這句話語調雖輕,卻是擲地有聲。凱文心如撞鐘,但他不愿被賽琳娜看出他對這句話的在乎,只得一面勉力說服自己,一面岔開話題:“我一直覺得前日在洞中摔倒一事有些蹊蹺,雖說洞內地面凹凸不平,但也不至于絆住我的腳背,現在想來,應當是你故意為之吧。”
賽琳娜笑而不語,凱文又道:“我躲在石縫中時,你是不是也發現啦?”
“廢話。”賽琳娜滿臉的無奈,“我站在那里不走,就是等著你能制服我,可誰知你一動也不敢動,我怕站久了引人懷疑,逼得我只能另想辦法。”
“我哪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就算不知道,這么好的機會,你難道不會把握?”
“我……”
“我猜你就是膽小,怕萬一失手被我抓住,就再也沒有機會逃跑啦。”
“不是那么回事……”
“狡辯,你若是有膽量,跟在我身后那么長時間,怎么沒動手?”
“那還不是擔心動手時正好撞上魚形人。”
“繼續狡辯。”
“不跟你爭啦。”凱文覺得心頭怒火又有燎原之勢,趕忙剎住,“我好不容易逃出牢籠,當然得尋找一個穩妥的機會,說起來,我確實是膽小了,如果沒有你的暗中相助,我肯定逃不出那個山洞,謝謝啦。”
“這還差不多。”賽琳娜滿意地微微揚頭,“總算等到這句謝謝了。”
“嘿嘿。”凱文訕笑兩聲轉言其他,“你帶我到這里來,除了跟我說你的故事和你的打算,還有什么?”
“你猜。”
“你是想說服我跟你一起解謎?”
“要不然呢?”
“這個……行。”不知怎的,收到賽琳娜的邀約,凱文覺得既意外又興奮,一時間竟忘了內心的仇恨,情不自禁地說道,“你知道嗎,在晶石結界被破解的同時,我的身上也發生了很多怪異的事情。”
賽琳娜滿心好奇地聽完述說,幽然嘆道:“看來,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我們倆真得拴在一根繩子上了。”
凱文心懷蕩漾,臉上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壞笑:“怎么,跟我在一起不好么?”
“有什么好?又蠢又笨、又倔又犟,只怕謎團還沒有解開,我已經被你氣死了。”賽琳娜肆意數落著,只是話語間已然不似之前的刻薄和惱怨。
凱文正待回敬一番,卻被賽琳娜打斷:“行啦,時間已經不早啦,我們該做正事了。”
凱文搜羅出一肚子反譏的詞句,卻被活生生堵在嗓子眼處,他沖著賽琳娜“怒目而視”,不曾想迎上賽琳娜的輕柔一笑,滿腹經綸頃刻化為烏有,只余下一份悻悻:“走吧,我們山洞見。”
賽琳娜再次出言制止:“你先別動,待我過去看看,萬一遇上什么狀況,我一個人也好應付。”
“那怎么行?”
“怕我逃走?還是怕我先去設下陷阱?”
“都不是……我擔心你一個人不安全,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賽琳娜雖然分辨不出此言是真是假,但她的心田仍然被溫柔地觸動,一絲甜甜的感覺輕輕流淌而出,“你還是去通道的傳送點等我吧,我打探一下就回來。”
“嗯……好吧。”凱文不再強求,啟動傳送法陣回到傳送點。
十多分鐘的等待,竟如同度過了數十年,凱文在焦灼和期盼中苦苦煎熬,各種想法在他腦海中層出不窮,有擔心有害怕,有焦慮有不安,更多的,卻是擔心賽琳娜的安危。很多次,他都想傳往山洞,可他終究還是強忍下來,一直等到賽琳娜重新出現,他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賽琳娜一見凱文就說:“山洞里有異常,一個人也沒有了。”
“卡爾兄妹呢?”
“他們也不見了。”
“怎么回事?快,我們趕緊過去。”
“不行,洞內的狀況太古怪,你現在去太危險。”賽琳娜把一個瓶子塞進凱文手中,“這是尸毒的解藥,你先把它送回警備團,然后再到山洞跟我匯合。這段時間內,我應該可以查明原因。”
凱文雖然掛念卡爾兄妹,但是那么多戰友命懸一線,孰輕孰重他還是掂量得出,他答應一聲轉身要走,卻被賽琳娜一把拉住:“山洞里的火把全都滅了,我會把沿途的點燃,你過來之后沿著火把就能找到我了。”
凱文感激賽琳娜的細心,張開雙臂就想給她一個擁抱,這本是戰友間最常用的告別方式,可他突然意識到對方并非戰友,伸出的雙手竟在一瞬間僵住。幸好他靈機一動,夸張地把雙臂舉過頭頂,做出一副大鵬展翅的模樣,還有模有樣地揮動幾下,才算是勉強化解掉這般尷尬。
當他扭頭快速消失在黑暗之中,賽琳娜這才捧住緋紅的臉龐,一顆心在胸中有如鹿撞。
凱文不敢耽誤,一路快跑的奔出地下通道。當他氣喘吁吁的出現在入口處,駐守的雷依克隊長已然迎上前來。凱文簡短與他交流兩句之后,向他討來一匹快馬,繼續朝警備團飛奔。
穿越城鎮時,已有大批士兵在城鎮中往來穿梭,凱文心知諾迪雅已經開始備戰,不免暗暗祈禱卡爾兄妹千萬不要受到這場戰事的牽累。
赫拉克見到凱文十分驚喜,凱文將藥瓶遞過,匯報道:“團長,我們在洞中找到了這瓶藥膏,賽琳娜說她曾經見過,能確定此藥不會有假,但我不放心,最好請醫師驗證一下。”
赫拉克擰開瓶蓋聞了聞,皺著眉頭點了點頭,抬眼問道:“賽琳娜呢?她怎么沒有回來?”
凱文便把山洞中的情況簡單做了說明,并提及卡爾兄妹目前下落不明,賽琳娜正在洞中搜尋線索,所以他請求道:“團長,請準許我先行營救卡爾兄妹,然后再回來參加備戰。”
赫拉克對此暗加贊許,他之前的擔憂也隨著凱文的平安返回而去除大半,只要賽琳娜不在暗中使壞,他倒真心希望凱文能夠順利救出卡爾兄妹,畢竟他們對凱文有救命之恩,也算對他有相助之情了。
凱文傳入山洞時,傳送點的火把已是殘燈末廟,洞廳內的光線十分昏暗,幸而他眼中的藥水效力還未減弱,這種昏黑對他來說并不是問題,他所擔心的是火把熄滅后會失去追蹤賽琳娜的線索。
盡管賽琳娜說過洞內空無一人,凱文所見之下也是如此,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輕心,他屏住呼吸、握緊短劍,循著火把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
十幾分鐘以后,他來到關押卡爾兄妹的囚室旁。囚室的木門已經洞開,門上的鎖鏈被扔在一邊,囚室內看不出狼藉的痕跡,地上亦無散落的東西,凱文那顆高懸的心多少找到一絲慰藉,至少,卡爾兄妹在離開時并沒遭受暴力,他們的性命在短時間內應當無虞。
再往下走,七拐八彎之后,凱文來到賽琳娜的石室門前,石室內一如初見時那般整潔,各種擺設全都各歸其位,而賽琳娜正坐在床邊呆呆出神。
凱文把短劍收回鞘中,立在賽琳娜面前問道:“有結果了么?到底怎么回事?”
賽琳娜緩緩搖頭:“我早上離開時,山洞里還是一切如常,怎么不出半天時間,他們全都不見了?”
“沒有查出原因?”
“我幾乎走遍了整個洞府,魚形人不見了,武器倉庫搬空了,糧食儲備沒有了,你的朋友也不見蹤跡,只剩下我這間屋子沒被動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也想不通他們為什么會突然消失。”
“是不是雷納多起了疑心?”
“應該不會……”賽琳娜滿臉迷茫,“如果他懷疑我,就不會給我安排任務,也不會另外給我徽記,更加不可能任我自由行動。”
“難道……”凱文突然渾身一震,抽出短劍閃身跳到門邊,探頭向外張望半天,又豎起耳朵仔細分辨,良久才收起短劍回到賽琳娜身旁,頗顯失望地說道,“我剛才以為雷納多會故技重施,設計把我堵在這里,可是外邊并無動靜,按理說,他也該出現了才對。”
“我也有這個擔心,所以我才會把你支開。”說話間,賽琳娜不經意的與凱文對視一眼,立刻感受到凱文眼中的異樣神色,羞得她慌忙躲避,“畢竟……畢竟你是羽衛,雷納多怎會放過你……前日你逃走之后,他在洞中大發雷霆,若不是我苦苦求饒,只怕已經被他殺了。”
“啊?”凱文大吃一驚,“你沒事吧?”
“你真笨!有事的話我還能在這里跟你說話么?”
“不是這個意思。”凱文笨拙地解釋道,“我是想問……雷納多有沒有看出你故意放我逃走?”
“那倒沒有,他又不是通靈師。就算是通靈師,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關注洞內的情況,他們的注意力都在諾迪雅的周邊,隔一段時間才巡視一次這里。再說啦,他若是知道我故意放走了你,只怕我的求饒、解釋和承諾都不會有一點作用啦。”
“他這么殘暴,就不擔心你假戲真做嗎?”
“我看他一點也不擔心。”賽琳娜若有所思地說,“在派發任務時,雷納多曾準許我說出一切我所知道的東西。他認為,我說的東西越真實,越容易贏取信任,我當時就在疑惑,他為什么不怕泄露機密,為什么不怕我借此機會倒戈,后來我猜想,他手中一定還掌握著與我有關的重要秘密,料定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所以根本不怕我懷有異心。”
“有道理。”凱文點頭贊同,“我也覺得雷納多手中另有王牌,你的任務以及他們的撤離,應該都是計劃中的一部分,可見他的計劃相當隱秘和完善,你根本不清楚他的打算,所以不管你在諾迪雅說了什么,都不會對他產生影響,甚至可以推測,你的任務是否能夠完成,對他來說也是無足輕重,完成當然更好,沒有完成也無所謂。”
“會是這樣嗎?”賽琳娜聽凱文這么一說,心頭忽然泛起一縷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