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兒卻覺恐懼再上心頭,護在王誼身前時她竟毫無畏懼,原來他早在不知不覺間超越了自己生命之重。
王誼察覺到她的微顫,將她擁的更緊。
“對了,方才拿什么去啦?”
珅兒恍然想起與他所說之事,輕嘆:“都化成紙片啦。”
王誼微愣,后了然。
“也多虧了那書,救我一命。”
“那本古籍年代已久,至今都未尋到名字呢。”
王誼抱著她微微搖晃。
“那我為它提一名。”
珅兒稍稍仰頭。
“叫什么?”
“既是久遠之記事,叫《淵事》如何……”
—————————————————————————————————
—————————————————————————————————
夜色漸深,紓饒眼中所思之色繁復。
“公主,這駙馬的傷不是公主玩鬧時失了分寸所致吧?”
這說辭自是瞞不過他,珅兒也不打算隱瞞。
“是姑姑。”
“郡主!為何?”
珅兒低著雙眸:“姑姑誤解他殺了傅聲,要為他報仇。”
紓饒思量著這個名字。
珅兒見他久久不語,便問:“你想什么?”
紓饒直眼相看:“公主就沒懷疑過此事或是真的?”
這一問,已露出他未出口的千百句,可珅兒無需聽那千百句,就能肯定答復他。
“沒有。”
這份無疑的信賴讓紓饒怔住,卻是理解。
“今后要加強府中護衛,王誼決不可再有任何閃失。”
紓饒蹙眉不再多話。
“是。”
他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這些時日看似平靜,其實悄生了很多事端,而他卻不曾知曉。
孚凝未曾回報,侍瀓也只字未提,他隱隱發覺事態嚴重……
…………
浴房里一片云纏霧繞,王誼坐于浴池中,受傷的一臂搭在池邊。
珅兒輕輕走進,讓亦峂亦婤退后,自己替代了她們。
肩頭的觸感突然改變,王誼跟著回頭,看到是珅兒剛才的思慮之色一轉而逝。
“不去歇著搶這些丫頭的活兒干什么。”
珅兒輕輕給他擦拭身子:“我怕她們顧不得你的傷,要是沾了水就更難恢復啦。”
這句話惹得王誼失笑:“這些她們可比你嫻熟。”
珅兒側身坐在池邊,悠悠看著他:“知道我做得少,這不是來請罪了嗎。”
王誼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頭的手,眼中的溫情幾乎超過這池中的水溫:“公主親自服侍,為夫誠惶誠恐。”
珅兒揚起錦帕濺了他一臉水珠,小鬧之后,就繼續給他擦拭身子啦。
屋里溫濕而旖旎,偶爾的笑語與水花濺起的聲音混成了一曲樂章……
—————————————————————————————————
端午臨至,日頭也越來越毒辣,萬物似乎都燥烈起來。而無家無親之人,此時也最顯涼意薄薄。
涼亭外碧葉繁花肆繞,光味香暈踏來,可憐美人顰蹙而倚。
衿若不知昭爰遭遇了這些驚變,本是想來找她訴說自己心中苦悶的,這下倒只能與她一起神傷啦。
直到街上叫賣聲猖狂,才漸將昭爰的神智喚回。抬頭見晴朗萬里,她也不想總沉浸在陰云之下。
“來看我的,怎么也不來安慰我兩句。”
她走到衿若身邊,提醒她不必如此。
衿若苦笑,將綾絹扇放在腿上:“只怕我哪句說的不妥,讓姑姑更傷心就不好啦。”
昭爰嘆氣:“那就陪我走走吧,好久沒出來啦。”
這提議很好,衿若與她一同游走著。
街上人群來往頻頻,她兩個倒也悠閑,只是這舒心沒有維持多久,就被遠處的一行人打碎。
再見那張春風得意的臉,昭爰的心血直躍而起,卻未曾發覺衿若也浸透了憂傷。
馮悉那一行人轉身進了酒樓,衿若謹慎的松了口氣,昭爰卻忽地轉身離開,衿若收起憂色疑惑的跟上她。
“姑姑怎么啦?”
昭爰臉色染怒:“那個殺人兇手……我不想看見他。”
“兇手?”衿若詫異的思索著剛才她所見之人……
“殺死傅聲的兇手?是何人?”
她冷漠止步:“王誼。”
衿若瞪大了眼睛,這太令她錯愕,無論怎么想,王誼都該是與傅聲毫無關聯之人。
“你、能確認是他嗎?不可能的!”
昭爰默默閉上了眼睛。
衿若難以接受這突來的事故,可看昭爰心灰意冷的模樣,想必其中一定有許多復雜的緣由,而這些也不該是由她深究的,只是她不得不多問一句。
“那……珅兒知道嗎?”
“知道又如何。”她的臉色愈發寒凜:“她還能為傅聲報仇嗎?”
這話似是惹怒了她。
“那……你想去陛下面前告發他?”
昭爰突然看向她,陰戾的眼色將衿若嚇了一跳,她似乎也發覺了不妥,轉過身去。
“你無需過問,知道了只會讓你為難。”
衿若知道,以她與珅兒的關系,昭爰對她有所芥蒂也是正常……
—————————————————————————————————
端午當日,宮中設下佳宴款待皇戚重臣。
清風時不時的吹散聚集起的暑熱,一幽亭下,王誼品著菖蒲香酒,珅兒坐于他對面,嘗著美味精致的糕點。
直到面前的盤子漸空,她心滿意足的站起身。
“我去找姐姐玩兒啦!”
“坐好。”
王誼悠悠啟口,放下酒盅將另一個盤中的粽塊夾至她面前的盤中:“這里面放了給你補身子的方子,怎么一口都沒吃。”
珅兒魘足的神色立即少了大半。
“每年都被母妃逼著吃,今年換成你啦。這味道太奇怪啦,而且我都吃飽啦。”
王誼笑:“那就吃一小口。”
她皺眉看著王誼送至嘴邊的藥粽,突然想起當年。
“你要確定真的只吃一口我才吃。”
王誼也隨之記起了往事,正言:“我保證。”
珅兒這才乖乖的咬了一口,王誼滿意擱下銀筷。
……
半晌后,珅兒與一群女子在湖邊嬉鬧起來,王誼站在高處的涼亭里恰好能看見。
他酒意已足,索性走到廊邊欣賞下方的景致,也順便照看在水邊玩兒的忘形的小公主……
“這兒景致果真醉人,難怪駙馬都看得入神啦。”
王誼轉身,看到了正走近的馮悉,笑語:“誰如此大膽取笑于我?”
“取笑?”馮悉故意問,繼而笑道:“那只好請駙馬恕罪啦。”
他拱手賠禮。
王誼隨手一揮,他二人何須如此。
衿若低身朝他行禮:“駙馬。”
王誼微點頭:“夫人免禮。”
衿若起身抬起頭,只是剛與他雙眸相對就躲開啦,這閃躲讓王誼微生不解,但悄悄隱下啦。
他們二人說話,衿若自然不能打擾,便離開去到了珅兒身邊。珅兒見到她很是開心,拉著她一塊兒到水邊。
衿若同她在荷花湖邊坐下:“駙馬孤零零的在那亭子里,你卻在這兒。”
珅兒失笑:“他太嘮叨啦,我剛從他身邊溜出來。”
兩人在說笑,遠處的馮悉也正與王誼閑談,忽地看到王誼手上的紗布:“王兄受傷啦?”
王誼看了看手掌:“小傷,已無大礙。”
話畢,他的眼眸再次落在珅兒身上。看到這些的馮悉沒了打趣之心,唯剩下感嘆。
“平日赴宴也常見王兄對周身的女子不吝笑語,我還當王兄是在府中太過苦悶,可今日一瞧,才知那些不過是逢場作戲,王兄可是讓我見識了好一番君子柔情啊。”
王誼微笑坦言:“逢場作戲與真心歡喜如何并論,等你日后尋得紅顏知己,自然就明白啦。”
馮悉一愣,又笑:“誰知那紅顏身在何方,我如今這般倒也不錯。”
王誼知道他還未能理解自己的言辭,便不多說。只繼續看著遠處的珅兒,可那忽的栽向水中的人兒卻驚的他心悸——
馮悉眼看身旁的人大步離開,還有些呆愣。
衿若及時將珅兒拉住才沒有讓她失足落入水中。
“都怪我……”
珅兒平了平心神,然后寬慰內疚的衿若:“沒事兒,我這不是被你拽回來了嘛,你欸……”
她還來不及說完,就突然被王誼拉離了湖邊。
看他臉色陰黑,珅兒就知道自己又要挨訓啦。
“今后不準再靠近水邊啦。”
珅兒委屈,然后討好似的笑道:“剛才只是個意外嘛,我待會兒會小心的。”
王誼卻不容許:“說了不準就是不準。”
他的聲音還是有些重,珅兒羞赧的左右看看,幸好除了衿若眾人都離他們很遠,便大起膽子握住他的手。
“別總是像訓幼童一樣說我嘛,萬一讓人聽見我就沒臉進宮啦。”
如此“可憐”的模樣,王誼怎還嘴硬的下去。
“你要是乖乖的,我哪兒會說你。”
珅兒立即展了笑臉:“那我就不在湖邊啦。”
她像是偷得了什么一般竊喜,領著衿若離開了。
馮悉一直俯看著這一幕,眼中慢慢浮出疑惑之色,他還真有些不懂,淡觀一切的王誼竟會對這一場小小的玩鬧動怒。
不過這心里卻也有些期待啦,也許這世間真有一人,能讓他嘗一嘗一心鐘情的滋味兒……
兩人在園中的一角坐下來,衿若搖著手中的花束。
“這王誼對你倒是真好,看他剛才的模樣,幸好是沒看見你是因我才失足滑了一跤,不然還不把我給吃啦。”
“有我在呢,他怎么敢?”
衿若望著她嘆氣:“要是從前我自然不擔心,可如今的你早沒了長公主的氣魄,那王誼倒像個王子,對你隨意說教。”
珅兒甜甜失笑,不僅沒生氣,反而覺得她說的挺對的。只是笑著笑著,她突然記起衿若方才的不對勁。
“剛剛是怎么啦?我哪句話惹你啦?”
衿若輕怔,抬眼看了看她:“不是你,是湖里的那些魚。”
一聽這話,珅兒突然明白了一切,怒起,手里的花環也掉落在地。
“又是馮悉,他不折磨你就不痛快是不是!他好歹也是謙謙君子,怎么偏偏就對你折磨不夠。”
衿若低身撿起那花環,神色淡然,繼續編起來。
“他何時折磨過我,每日平言敬語……是我想不開罷了。”
珅兒咽下心口的怒氣,蹲在她身邊:“既然他絕情寡義,為何還要用他的無情來折磨自己?”
衿若拿起一束花兒,眼底已不知是何情愫:“還是不甘心吧……半年而已,我就要認輸了嗎?”
“半年。”珅兒低下頭重復著這兩字,再看向衿若時已是滿眼絕望:“半年足夠你認清一個人啦。”
衿若卻很迷惑,看著珅兒:“那……你認清王誼了嗎?”
珅兒只以為她是求得一個甘心,實言相告:“我是愚笨過一些時日,不過至少此刻我認清他啦。”
衿若知道,珅兒對王誼是真心喜歡,喜歡的純正,所以眼眸里的笑意便是對她最大的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