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狼營大起義·三·永生之火
“放開我!放……”
程雪發覺自己被人抱住,一邊掙扎,一邊扯開嗓子吶喊了起來。然而話音未落,她便被身后那人一把堵上了嘴。
程墨靠在墻邊,已經幾乎意識不清。看到有人控制住自己的妹妹,他的嘴唇微微抿動兩下,似乎是有什么話要說……
“噓。”
李光啟豎起左手手指,示意二人安靜。他松開了捂在程雪嘴邊的右手,同時又盡量將動作放慢,以免讓她再受到驚嚇。
他今天出來搜集食物,大老遠就聽到了人聲。沿著小路過來查看,沒想到還真地發現兩個活人!
“這邊,那群賤民就是往這邊跑的!”
“小巷子搜一下,小心有人躲貓貓……”
叫喊聲迅速逼近,令程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別愣著了,攙著他快走。”
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的李光啟自然有著比其多得多的冷靜。他迅速以最小的聲音撬開附近一扇門,抽身閃了進去……
“嗡。”
在程雪背著程墨進門的一瞬間,李光啟以最快的速度關上了門。屋內的黑暗聚攏而來,如漆黑的潮汐將二人吞噬。門隙傳入的微光在此刻顯得尤為刺眼,如同在最深的海底噴發的火山。
此刻即使沒有李光啟的要求,程雪也乖乖地閉上了嘴巴,生怕喘氣稍微大聲一點,就會把外面那些兇神惡煞的家伙招惹過來。
“奇怪,剛才確實聽見有人叫喚啊?”
“絕壁有人,你看這喪尸,肚子上有箭!”
門外的議論聲似錘擊,一下一下砸在程雪的胸口。
程雪心里那叫一萬個后悔啊!早知道如此,自己剛才就不射出那一箭了!現在露出了馬腳,以這群人的暴戾,說不定會直接粗暴地將整條巷子排查一遍!
“默哥你看,這扇門虛晃著的?有點可疑啊……”
“直接破門就行了。”
這下,就連李光啟也有點安穩不住了。
對方顯然沒有被自己臨時憋出來的障眼法所迷惑。更令人叫絕的是,對方居然是自己的死對頭秦默!
有沒有這么巧?
自己讓秦默折了兄弟,還吃了一堆苦頭,以這家伙的性子,不把自己剁吧了才怪!
李光啟伸手,將程雪和程墨攔在了身后。他貼在門口,手中的撬棍被他逐漸攥緊,蓄勢待發,只待光芒重新涌入屋子的那一瞬間……
“喂,狼組的畜生們,看這里,給你們照個相。”
“砰!”
“驢蛋!默哥,驢蛋讓人拿板磚陰了!”
“我靠!追!都給我追!”
只聽門外一陣吵鬧,隨后,腳步聲向著深巷中遠去。
浩浩蕩蕩的腳步聲踩得地面微微振動,最終徹底消失在小巷深處……
“那個人……”
程雪的聲音中有些擔憂。
“放心吧,救咱們的大俠很快就回來了。”
然而,李光啟卻笑了。
他一把將門推到一半,讓陽光充分地鉆進屋內。這下,雙方都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這個陌生的大哥雖然不像電視里常見的那種小鮮肉,可卻有一種令人無法忽視的成熟、威嚴與英氣。與鄧晨安的那種威嚴不同,從他身上,更多的是散發出一種牢靠的安全感。
額,這袖套好心靈手巧啊,居然還縫著張地圖……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光啟,你呢?”
李光啟友好地遞出了右手。
然而,程雪卻并沒有迎接。李光啟看到,在那標致的臉上,刻印著驚訝,震撼,與一種發自內心洋溢在臉上的難以置信。
眼前這個人就是李光啟?
一點也不如狼組宣傳的那樣“兇惡,、嗜血、手段陰險,殺人不眨眼……”等諸多詞匯所形容的不堪。相反,他從頭到腳后跟都透露出一種難以言語的平和來。
如果對方不開門見山點明身份,程雪甚至會以為對方只是一名友好的過路人而已。
“……你好,我叫程雪,這是我的哥哥程墨。”
從驚訝之中緩過來,程雪緩緩將手遞了出去。一大一小兩只手握在一起,傳達者彼此心中的溫度。
“雪兒……”
程墨微弱的呻吟聲從身邊傳來。程雪聽到忙將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旋即驚呼著收了回來:“哥!你的腦袋熱得像塊炭球!”
“快,我帶著水,先喝上點。”
李光啟聽到忙將手中礦泉水瓶塞到程墨的嘴邊,喂他喝下去。
對于干渴了一天一夜的程墨,這簡直就是沙漠中的甘霖。半瓶水下肚,他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些,一直沒有生氣的身軀也能活動開了。他緩緩站起,倚著墻直起身子來。
“謝謝……”
“少說點話,不然口渴會加快。”程雪一把打斷了哥哥。程墨尷尬地笑笑,只得閉上了嘴。
“你們從哪來的,為什么這么多人被狼組追著跑?”
看到對方情緒稍微平復了一些,李光啟發問了。
程雪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爸媽離婚了,我平時都是和哥哥住在一塊。疫情失控那晚上我們正好在寫字樓應聘。好在整棟樓都沒剩下幾個人,才有機會躲進了電梯里。電梯降到四層,我們看到一個安保——他已經被咬了,在槍殺完樓層里的幾頭喪尸之后讓我們把他鎖好,然后指示我們從安全通道下了樓,我們這才有機會活下來。”
說到這里,程雪的眼中閃過一道淺淺的淚光。
“后來,我們發現街上也失控了,還好有陳警官帶著我們一齊跑,一路上保護我們,教我們怎么殺喪尸。可是,不出一個星期,狼組就開始四處掠奪幸存者人口。他們看我和我哥懂些技術,就強迫我們給他們改造弓弩,每天都逼著我們高強度工作。今天,陳警官帶領一部分人起義了,我們就跟著跑了出來……”
話到半截,程雪突然看到對面屋頂跳下來一個身披沙色斗篷的青年。兩米多的高度,對方卻以嫻熟的卸力技巧安全落地。
見對方手中提著口刀,程雪嚇得連連后退兩步,不由得豎起了食指。
“哈哈哈,不要怕。他叫戚衛光,他就是剛才救你的那位大俠啊。”
李光啟被逗樂了,忙將戚衛光的連衣帽摘下來。沙色的連衣帽脫落,露出其下所隱藏的蔚藍色發絲。
好奇特的頭發,居然是藍色的!
“光啟哥,你真救了兩人啊。”
戚衛光上下打量著程雪,不冷不熱地說道。他的警戒態度并沒有松弛。
程雪也有些汗顏,她看得出來這個小個子對自己并不像李光啟那般熱情。
“嗯,狼組爆發起義了,他們就是跟著逃出來的。現在外面大街上全是狼組的人,咱們走屋頂返回吧。這邊巷子的房頂都是水泥的平頂,很結實。”
“等等……”
就在李光啟欲動身之際,程墨卻叫住了李光啟。
“我發著高燒,跟你們一齊行動會拖后腿的。把我留在這吧,我幫你們吸引注意力。”
“哥!”
程雪欲阻止他,卻被他的眼神封住了口。
是啊,現在是人家在救自己,自己有什么理由讓人家多帶上一個累贅?
這樣的環境,救人是一種選擇,不救也問心無愧。
然而,接下來李光啟的行動卻令程雪驚得合不攏嘴。
只見他先是眉頭微微一皺,然后居然從背包中掏出一條背包帶,三兩下降程墨捆成了一條毛毛蟲,然后麻溜地扔上屋頂!
“嗒——”
李光啟和戚衛光一齊嫻熟地起跳,上墻。兩米多一點的低矮房頂,對于現在的李光啟來說毫無障礙性可言。他隨即伸出右手,拉著程雪幫她上了房頂。
“你的命不只屬于你一個人。我已經體會過失去的痛苦,我不想讓你的妹妹也體會一遍。我也不想白救你們,就當你們兄妹倆欠我一個人情,以后換我明白?”
李光啟斬釘截鐵的聲音中,每一個字都是不容置疑。
程墨似乎回答了些什么,但他并沒有聽清。他扛起程墨,借著路邊樹冠的掩護,小心翼翼地移動著。
已經到達了街道上,店面的立體招牌可以提供更好的隱蔽。然而,當程雪的目光落在馬路上時,她剛剛平靜下去的心又翻涌起來。
敢死隊已經基本被狼組收拾干凈了,裝備和體能上的巨大差距讓雙方根本沒有可比性。倒地的勞工身上基本都沒有特別多的傷痕,要么是心口處被鐵釬扎出個窟窿,要么就是被斧頭砍透了胸膛……
那些持弩的家伙此刻掏出了隨身攜帶的刀具,開始肢解起這些尸體,然后裝好——對于這些嗜血成性的家伙,他們的飲食或許與喪尸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等等,那是……
那是陳警官?
程雪的身子整個僵住了。注意到這些的李光啟也順著她呆滯的目光,向街上看去。
那名警員現在已經是遍體鱗傷了。
同別人不同,他被綁在了路燈桿上,足下還堆著木頭。他的面部滿是鮮血,渾身上上下下也是衣衫襤褸;唯有領口處的警徽,依舊一塵不染,在太陽光芒的照射下閃閃發光。
“啪!”
鐵鞭狠狠抽在他的胸脯上,頓時血肉模糊。施刑者似乎是打得有些手疼了,他停止了鞭打,邁著神氣的步伐來到警員的跟前。
警員睜開雙眼,以一種不屈,淡漠的目光與他相對……
“讓你帶頭造反,跟我們狼組對著干,就是這個下場,知道不?”
施刑者獰笑著,雙目閃爍著癲狂。其他的小混混也一哄堂地笑了,笑聲編織出一張巨大的網,將他從頭到腳絞住……
警察?現在在老子面前算個屁!
“停手吧。”
“什么?默哥,這可是……”
“叫你停手就是了。”
抽打者滿腹狐疑,可看到秦默滿臉的凝重,便只好退開了。
他走上前去,那名警察血肉模糊的臉不由得令其打心底里犯怵。警員也睜開雙眼,以一種淡漠地悲哀注視著他。
“陳叔叔,你本來不需要……”
“別叫我叔,你不配。”
他沖地上啐了一口混雜著鮮血的粘痰。隨后他抬起頭,環視著這群將自己包圍的暴徒們。
他露出了染血的笑容。
“呵,禍害人民……你們的下場會比我慘千百萬倍。”
“還嘴硬!”
鐵鞭又一次落在他的身上。
李光啟的雙拳顫抖著,暴起蜿蜒的虬龍般的青筋……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快走。”
他只能祈禱程雪,不要過度悲傷。
秦默沒有注意到遠處屋頂上的異常。他瞪著通紅的雙眼,似乎想立刻沖上去將面前這個家伙撕碎。
可他不敢,就像鬣狗永遠不敢啃食奄奄一息的雄獅的臉。
“告訴你,這個,這個世界是弱肉強食,誰弱,誰就得死。現在你比我們弱,我捏死你就像捏螞蟻一樣簡單!”
“那只是你可悲的借口。真正的強者,從不是靠榨取他人以使自身發展。看看歷史上那些掠奪稱雄的例子,有幾個可以善終呢……你們,在人民的反抗與斗爭之下,定將一敗涂地。當瘟疫結束,我們重新解放淪陷區的一刻,就是你們的反動統治覆滅的日子。”
他面無懼色,一字一頓地回答。
手握刀斧棍棒的小混混們,面對這么一個將死之人居然有些顫抖。秦默的額頭也布滿細汗,忙退回一群人中間。
“燒了,燒死他!”
火焰點燃了。竄動的火苗像萬條火蛆一絲一絲往上爬去,爬上了他的雙腿,爬上了他的胸膛,將他緊緊纏繞……
在重重濃煙之中,他釋然地張開雙掌,雙目映射著眼前的一片赤紅。
那布滿傷痕的臉上浮現出釋然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慷慨,如此灑脫,如此……瘋狂,以至于嗜殺成性的狼組的暴徒都為之戰栗。
“哈哈哈哈!燒吧!全燒光吧!”
“你們的火焰可以燒死我,但你們燒不死希望!”
“燒吧!燃燒得更猛烈吧!把我燒成灰吧!把壓迫和剝削也一并燒光吧!全燒干凈吧!這片土地會醒的,一定會醒的!哈哈哈哈!”
……
不知道過了多久,火熄了。
大火完全吞噬了他的身軀,只剩下辨認不出人樣的骨架。狂風掃過,他的整個遺體也化為一股風,隨著風消逝。
唯有火中不滅的咆哮依舊久久回蕩在昏黃的穹頂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