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興聽了老醫師的話,急忙解釋:“小滿是我兒子,不是什么名醫,只是曾跟隨葉慕仁醫師學過一些醫理,平時在家也讀過幾本醫書。”
“可是滄河葉慕仁?原先在北城濟仁閣行醫的?”
郭興急忙點頭應是,老醫師捋著胡須,皺眉想了一會兒,說道:“慕仁和老朽師出一門,雖然比我年輕了十幾歲,與我卻是以師兄弟相稱。從他來到東平府以來,我們便常有往來,他的弟子學徒雖然不少,老朽卻都認得,沒聽說過有叫小滿的呀?”
“不瞞老醫師,小滿雖然天資聰慧,卻因為身體孱弱,不能受風。所以,小滿雖然和葉醫師有師徒之名,卻少有侍奉左右,平日有問題都是以書信詢問,葉醫師再以書信答復解惑。”
“哦,原來如此,慕仁好像是提過有這么個弟子,說是陰陽有缺,最終沒有收入門下。”
老醫師捋著胡須,點頭晃腦,喃喃自語著。
“老醫師~老醫師!”郭興急忙打斷老醫師的沉思,“您既然和葉醫師是同門,想必是治得了我這位兄弟的,還請您出手救治。”
“啊,哦,”老醫師揮揮手,“我和慕仁雖然師出一門,學得卻是兩種路子。慕仁學得是神念一道,注重以外御內,擅長刀切斧剁。老朽學得卻是藥石一道,注重以正御邪,擅長針灸按摩,湯藥丹丸。這割腐肌,排血毒,老朽雖然也能處置,卻比不得神念一道那般舉重若輕。”
“那還請老醫師指點,我們應該去哪家醫館。”
老醫師瞥了一眼郭興,這才說道:“你這后生,怎么聽不懂老朽說的話呢。這彩鱗兒的毒,我就能解得。只是這小伙子身上的毒已經解除了,哪還有什么要治的?”
說罷,老醫師拉住郭興,轉身就往內堂而去,邊走邊回頭對躺著的二奎說道:“你這后生,還躺著干什么,氣色比我都好。”
這老醫師看著年老體衰,說話慢條斯理。然而,郭興被他一拉,卻不敢掙扎分毫,就這么被他拉著走向了內堂。其余幾個大漢,也鬼使神差的跟在了老醫師的身后。就是躺著的二奎,也訕訕的爬了起來。
“后生啊,你們不用擔心,”老醫師慢條斯理的說著,“彩鱗兒這東西啊,說起來可怕,實際上也就那么回事兒。他這傷口,外毒要看周圍的皮肉顏色和氣味,血毒則看面色血氣以及血液的雜質。這小伙子身旁沒有絲毫異味,說明外毒已經清除了。還有包扎的棉布,只是包了薄薄的一層,棉布上也沒有陰影和積液劣渣,這說明血毒也已經清理干凈了嘛。所以啊,你們就把心放到肚子里。”
說話間,幾人已經來到內堂,早有機靈的學徒提著茶壺過來。
“坐,坐,坐,”老醫師一邊示意幾人,一邊拉著郭興來到上座,“快坐,跟老朽也說說,你那小醫師兒子,是怎么給你這兄弟解毒的?”
于是,郭興將當時的過程,一一向老醫師說明。
“嗯~”老醫師連連點頭,“這手法確實是神念一道的手段,不過還夾雜了一些藥石的手段。你那兒子多大年紀?”
“應該是十三四歲了。”
“嗯?”老醫師皺起眉頭,“十三便是十三,十四便是十四,還有那應該二字,是什么意思?你這當爹的,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兒子的歲數?你是怎么當爹的?”
“哎呀,”郭興急忙起身拱手,“老醫師有所不知!”
接著,他又把郭滿的身世向老醫師和盤托出。
“哦,原來如此!”老醫師頻頻點頭。
聽完郭興所說,也對他的作為肅然起敬,站起身來,竟向他深深一揖。
郭興急忙閃在一旁,扶住老醫師,連連說道:“使不得,使不得。”
老醫師固執的施完一揖,重新落座,并示意郭興坐下,接著說道:“心有一善,則天有一佑。每行好事,天必應之。郭壯士,你救了這個孩子的命,是莫大的善事啊,日后必有莫大的善果!”
“呵呵,老醫師過譽了。我們當初收養這孩子,并不是看他可憐,而是我和賤內確實想要一個孩子,小滿又乖巧伶俐的很。說實話,我和賤內都不覺得自己做了善事,反倒是覺得老天憐惜我們夫妻,才把小滿這么乖的孩子,送到了我們家里來。”
“哈哈,也是你們有緣!”
說罷,老醫師呷了一口茶,接著說道:“郭獵頭,慕仁師弟已經去了南京。此行若是順利,日后也就不回來了;若是不順利,也得待上個三年五載的。你那兒子的學問,可有什么打算么?”
“不瞞老醫師,葉先生臨行前,曾留了幾本醫書給小滿,還有幾本過往行醫的病例。”
“那算什么事,”老醫師打斷郭興的話,“要是看看醫書病例就學會了,還要拜師干什么。書中的相沖相證,相食相息,若是沒人指點,不知道要走多少彎路。還有那些病例病理,用藥緣由,神識運轉,刀斧行運,他一個孩子要多少工夫,才能印證清楚。”
這時,郭興回過味兒來,急忙問道:“老醫師可有什么辦法?”
“嗯~哼哼哼~”老醫師瞇著眼睛,靠在椅背上,一手捋著胡須,說道:“辦法自然是有的,我和慕仁師出同門。說起來,你那兒子,還要喊我一聲師伯。此前,慕仁也提起過你兒子,他們雖然有師徒之名,卻并未將你兒子收入門下。如今,只要你那兒子能夠拜我為師,我來將他收入門下,豈不是萬全之策。”
“這~”郭興心中有些猶豫。
“嗯?你不愿意?”老醫師坐直身子,身體前傾,看著郭興。
“不是,我自然是萬分的滿意。只是,小兒身體虛弱,不能受風寒濕毒。這些年來,少有踏出院門的時候。若是拜了老醫師為師,卻不能時時侍奉左右,豈不是大大的失禮。”
“哈哈哈哈,老朽活了快六十個年頭,從來也沒有看重過那些個虛禮。”
“葉醫師那里~”
“這個你不用操心,我只要修書一封,慕仁自然不會不答應。”
“老醫師如此厚愛小兒,我要是再不答應,就太不識抬舉了些。”
“哈哈,好!”
說罷,老醫師“嚯”的站起身來,三兩步來到二奎身旁,拉起二奎的手腕按到桌子上。
二奎驚得站起身,說道:“老醫師,你這是干什么?”
老醫師看著瘦弱,手上的力氣卻大得驚人,一把將二奎推到椅子上。接著一手按在脈上,一手捋著胡須,說道:“干什么,自然是給你診病啊!”
“啊,您不是說,我身上的毒已經清理干凈了么,還診什么?”
“大驚小怪,就不興老夫給你診出點兒別的什么病來?”
“啊?”
老醫師一邊診脈,一邊搖頭說道:“嗯?你這后生,身體倒是挺結實的。”
診脈過后,老醫師吩咐學徒拿來紙筆,筆走龍蛇,“唰唰唰”寫出了一個藥方。他也不給幾人看,直接交給學徒,說道:“這些藥,去抓上兩劑。”
“啊?還真開藥啊,莫非我身上還有余毒嗎?”
“瞎嚷嚷什么,老夫都說毒清理干凈了,怎么會有余毒!”
“那您老開那么些藥干什么?看著寫了慢慢一張紙呢。”
“哎~你這后生,怎么不知道好歹呢。你身上的毒雖然清理干凈了,可不是流了不少血嗎,老夫給你開點兒補血養氣的藥,不是應該嗎!”
“是是是,您老說得都對!”二奎知道不是余毒的問題,頓時放下心來。
“嗯,”老醫師對他的態度比較滿意,點點頭接著說道:“過些天,老朽抽空去你們小郭村給你復診,你最近就不要出門打獵了。”
“啊?還要復診?老醫師,您別嚇唬我,我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余毒啊?”
“嚷嚷什么。”
收吧,老醫師也不理會二奎,而是看向郭興說道:“到時候,老朽順便去一下你們家里,把你兒子,叫什么?”
“叫郭滿,您老叫小滿就行。”郭興急忙起身答道。
“郭滿,嗯,好名字,鍋里滿了不愁吃啊。哈哈~”
“呵呵,老醫師說的是。”
“嗯,到時候,把小滿拜師的事兒,一塊兒定下來。”
“呵~”二奎松了口氣,笑道:“原來您老是奔著小滿去的,不是為了給我復診。哎~這我就放心了。”
老醫師被他說中,也不覺得尷尬,哈哈笑道:“今天天色也不早了,你們要是回去,肯定是要趕夜路的。不如就在醫館住下,等到明天一早,再往回趕。”
郭興想了想,覺得老醫師說得有些道理,反正來時也沒準備當天就回,住在醫館里,也不用為吃飯住宿的問題花錢,何必拂人好意呢。
再說,這老醫師也決定收自己的兒子做徒弟,算起來也有幾分親緣。
當下答應道:“那我們兄弟就叨擾了。”
“哈哈,不叨擾不叨擾。看你們風塵仆仆的樣子,應該還沒有用過午飯吧?”
“實不相瞞,我們急著送兄弟進城醫治,確實沒心情吃飯。”
老醫師笑道:“添福,過來。”
外面侍候的小徒弟,立刻顛顛的跑了過來。
“快去準備溫水手巾,給你幾位叔叔洗洗臉,再去街上買一桌席面兒。”
“老醫師,不必麻煩了,我們用水缸里的清水洗洗就行。”
“嗯,那也行,你們都還年輕,也沒什么要講究的。行了,添福,先去準備席面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