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我留在李記酒樓看店，并未回去，才打開門便看見夏嵐風，一個八尺大漢蹲在大門前，手抄在袖子里面，看來是冷了。

　　我打開大門，他便站起來就往里走。我倒了一杯才煮好的茶給他，茶葉還未泡出味來，但是看夏嵐風這模樣也不像是會嫌棄的樣子，他嘴唇凍得有些發紫，現在就想一口熱茶罷了。

　　我把燙得溫熱的瓷杯遞給他，他直接捧在手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這么冷的天兒，你就穿如此單薄就出來？如若今日我們店里開門晚，你就凍死了。”他才緩過來，精神便回來了，“少說那些廢話！我問你，你昨日說的話還作數么？”

　　“當然作數。”

　　夏嵐風沉默片刻，咬咬牙，“我可以為你效命，但是，你不要讓我等得太久。”我微微頷首。“這是自然，有夏兄相助，自當如虎添翼。”

　　夏嵐風冷哼一聲，并不承我的情。

　　“我在這里盤下了一間小宅院，如若有什么事情，去這里找我。”他丟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幾排字，大概是他住的地方的地址。

　　我收下了那張紙條，夏嵐風戴著斗笠，又走了出去，低著頭。

　　我轉過頭，不讓自己去看他孑孓的背影。

　　“綠豆，看店。”吩咐了一句，我轉到后院，拿了玄色大氅，往后門走了。今日的霧有些大，天色實在昏黃，連路上的行人，離得遠一點的也看不真切，只有一個淡淡的影子。

　　我穿過幾條小巷，在翠樓的后門摸了上去，打開碧霄的房門，她還未上妝，衣服松松垮垮穿著，素凈的面容，眼睛沒有上妝，看著卻還是有幾分媚色。

　　“公子倒還真是來得早。”她的語氣戲謔，這些日子與她打交道我大抵已經把她的脾性摸得差不離。這女人的產業，恐怕買下這翠樓都不為過，但她卻寧愿在這里做一個舞姬。實在拎不清她到底想的什么。

　　“你不必與我搞那一套，欠條我已經寫好了。”我的懷里拿出一張紙在她面前揚了揚，隨后很快地收到了懷里。“先引見，這個就是你的。”

　　“小氣！”碧霄轉過頭去，拿起珍珠粉往臉上撲著。“不謹慎一些，被你這個狐貍給騙了去怎么辦？”

　　“嘁，”碧霄熟練地上妝，“不是我吹噓，我碧霄干這行，沒有十年也有七年了，哪里還能虧了你？”

　　我坐在桌旁，眼角微微上揚，“你才多大？你可別告訴我，你實在已經是一個三四十歲的老女人了。”

　　我往一邊偏過去，碧霄裝口脂的銅盒子就那么丟了過來，我耳邊‘呼嗅’一聲，好險……

　　碧霄毫不避嫌，脫了外面的絲袍，光滑的美背就那般裸露在我眼前，她的肩頭，刺了一個極其妖冶的刺身。像是鳥，卻看不出是什么鳥，那鳥的鳥頭在她的肩窩處，順著圓滑的肩一直垂到琵琶骨的地方。

　　“這鳥，挺好看的。”碧霄帶著淡淡香味的絲袍不偏不倚丟到我的頭上，此刻我的視線一片模糊，卻也不敢挪動頭上的衣物分毫。

　　過了半晌，耳邊傳出一聲輕笑，“沒想到，公子還是個正人君子呢。”我扯下頭上的衣服，碧霄已經穿戴整齊，斜斜地靠在窗欞邊，嘴角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好像被人嘲笑了似的，臉竟然有些發紅，我知道，我被這該死的女人戲耍了。

　　“我是不是正人君子，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我挑眉，有些挑釁看著她，碧霄的素手向我伸過來，我身體不自覺往后倒了一倒。

　　我眼里就只有她手指甲上鳳仙花染就的顏色。其他的，好像一律防空了似的。

　　“我看不必試了。”耳邊又傳來碧霄銀鈴般的笑聲，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走遠了。

　　我有些懊悔，還是跟著她的腳步，一路跟了過去，“你要見的人，今日就會來，到時候，你只消跟在我身后進去就是了。”碧霄低聲對我說。

　　“跟你進去？以什么身份？”

　　前面迎來了一堆酒色之徒，碧霄笑著巧妙躲過去了，而旁邊幾個女子被那幾個酒色之徒攬著又四處去尋歡作樂了，四下有些嘈雜。

　　碧霄低低的聲音在我耳邊再度響起，“什么身份都可以。”這算什么回答？我現在實在是懷疑我那五百兩花得不是地方。

　　雖然現在時間尚早，但翠樓都已經嚷開了，碧霄輕車熟路走著，腳步很是輕便，好像她走的地方的開滿并蒂蓮的通途似的，但是我在這些人群的推攘里走得實在是吃力，一步一困頓，很快便只看得到她飄起的裙裾了。

　　行走了一大圈好在是跟上了。此刻碧霄又換了一套衣裳，平坦的小腹上掛了一串流蘇，腳踝上系了鈴鐺。走起來叮當作響。臉上已經掛上了一層面紗。

　　她掛著鈴鐺的手在我面前揮舞一下，就跟醒魂鈴一般，我一下子回過神來，碧霄轉過身去，打開了那道門。

　　隨著那道門的打開，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片金黃。是的，如果此刻我的眼睛看到的東西是真實的話。

　　笙歌妙舞這些不消多說，讓我吃驚的是這間屋子里面的裝潢，實在太過華麗！

　　里面的東西都是黃金鑄造，堪堪就是那地毯，也像是把金絲揉進繡線里面織造的。而我此行的目的，此刻左擁右抱，懷里的西域美人往他嘴里喂著葡萄。他幾乎是不往我這個方向看，只是沉醉于那美人的好處。

　　碧霄揚起了手，靈巧的雙手打著節拍，雙手的震動帶動她手上手鏈的鈴鐺搖晃。那聲音清脆，透過笙歌的聲音，傳到那人的耳里，武長歌的眼睛微微上挑，眼神落在碧霄身上，就挪動不開了。

　　我悄悄退開步子，拿出懷里隨身揣著的短簫。簫聲一起，四下的笙歌也停止了，碧霄就和著我的簫聲起舞，‘翩若驚鴻，宛若游龍’也莫過如此了。

　　碧霄的腰身很是柔韌，看著如三春楊柳；一雙眼睛更是含情脈脈，如夏夜的星辰一樣閃閃發光；最最妙的是她的舞姿，步步生蓮。每一步皆是風情。

　　我與碧霄的配合是那般默契，好像以前就排練過無數次，但是，我心知肚明。

　　碧霄的舞步圍繞在我身側，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衣襟，此刻，我竟然有片刻失神。碧霄旋即退開，我的眼前劃過一縷批帛，我回過神來，看見碧霄眼里的笑意。

　　心里暗罵道：這妖精！

　　她絕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