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起來,白決記得,謝秉心當年確實是有一段時間在四處尋訪挽回魂魄的靈藥。
記得他那時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了白決手上有一株天靈草,竟然生生地求上了門。說是門,其實也不過是兩片破木板一撘了事,基本上還要靠靈陣撐著才勉強不倒下。
可是那株天靈草是葉虛舟的命草,命草拿來入藥,葉虛舟就真的身死道消一無所有了。更何況,那株天靈草還被白決嘔心瀝血布下的重重禁制給護在封魔的陣眼之中,彼時要是取出來,那只葉虛舟窮盡心力才封住煉化的邪物必然會被釋放出來。
而且,無論白決怎么問他,謝秉心都不肯回答他拿那株天靈草要做什么。白決都不知道他要拿去有什么用,自然是完全不可能把草給他的。
于是,謝秉心就在他的破爛仙廬前跪了九天九夜。等白決睡醒了爬起來給他師弟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唯一兒子喂米糊時,外面的地上只剩下一雙跪痕,謝秉心卻是無影無蹤了。
后來許多年,哪怕是直到他被秩行淵出賣而淪為魔道禁臠,他都未再見過謝秉心一面。
“不好!”牧辰突然失聲道,“尊主這一出陣,困住那些蠱人的陣法就破了!城里的那些東西統統都會向外蔓延!”
白決也是臉色一變,好像忽然間變得力氣奇大地提起鋤頭就往酆都城的方向沖。
兩人沒有來得及招呼那些仙道小友,直殺入尸群中,殺得是進進出出,毫不留手,酣暢淋漓。
白決一腳踹開一個流著涎水就要撲過來的蠱人,沖著似有若無地護著自己的牧辰道:“牧辰!我告訴你一件事!”
“什么事?!”牧辰艱難的推開一只伸過來的大黑爪子,粗著脖子道,“到底什么事?!!”
“尊主走之前是給我渡魂了。”
“啊?啥?渡魂???”牧辰反應了一會,方才反應過來,何謂渡魂,當即罵了一聲道,“劍修哥哥!拜托照顧一下我這柔弱的法修啊!”
渡魂渡魂,其實也不過是用自己的魂魄去補全他人的魂魄。而尊主乃天生地養的靈體,他的魂魄絕對稱得上是至圣良藥。不說生死人肉白骨,復原一兩道主干經脈卻是絕對可以的。
白決的嘴角上揚,極其意氣風發道:“沒問題。”
話音剛落就一鋤頭掃平了一大片,顯然是真的非常之生猛。
誰知道這時候,牧辰居然給他來了一句:“哦,劍修哥哥,你不要忘了你現在是珞珈山上古白氏的人。”
“嗯?”
牧辰嘴上一點兒也不留情地繼續道:“你現在應該是個只會跳跳小舞、唱唱小曲兒、順便下點小毒的嬌弱巫修!”
白決手上的動作僵硬了一瞬:“……好吧,那我再告訴你個事兒,我估計著這事情鬧得這么大,至少得來個青霞觀天師首位的人。天師首位是誰,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牧辰,“不好意思,知非道長現在是青霞觀的掌道天師了。而且,這件事你之前已經用來威脅我過了,換一個。”
白決:“……”
本事見長。
未幾時,天降玄雷,差點沒把尸堆中的白決兩人給一塊劈了個正著。
云裳羽衣,黑籠罩紗,拾翠冠戴,掃塵拂月。
半空中落下一人,懷抱拂塵,一手一個地將白決兩人拉著領子拽了出來。
牧辰整個人都不好了,情急之下干脆把臉埋到白決胸前裝作自己不存在。
白決撫額——
謝秉心,真的來了。
狂風,枯草撲面而來,滿地碎石亂滾。
青霞觀以順天應命聞名東陸百家仙門,此時此刻當真是顯現出了他們借天地之力的浩蕩本事。
但,白決卻是沒有多少心思來欣賞這無比壯麗的一幕。
無他,懷里還抱著個“作惡多端”的牧辰呢!
隨著謝秉心一道來的是他的二師弟李維塵,李維塵將兩人帶到安全之所,叮囑幾句,提了拂塵就準備去幫他師兄。
不過,他師兄謝秉心也是強得可怕,一記玄雷過去便是焦土十方。行尸的數目雖然讓人咋舌,但到底還是草包水準,李維塵壓根就沒有找到插手的時機,只好站在白決兩人身前干瞪眼。
好在哪怕牧辰傻眼了,還有個白決。
只見白決環顧四周,忽然靈光一閃,露出一種詭秘笑意。
“啊!兄弟!你的臉怎么了?!”白決果斷抱住了牧辰的頭,“你好好的一張臉,怎么就這樣了?!”
“我來救你!”
說著,白決就從倒塌茶棚的灶臺底下掏出一把鍋灰就往牧辰臉上摸,邊摸還邊瞎嚷嚷,最后把心一橫,撕下衣擺給嚇傻了的牧辰將灰頭土臉給包了個嚴嚴實實。
保證謝秉心就是紓機道人在世也看不出來他長得像誰。
接著白決他又演技浮夸地“啊”了一聲,狠下心往自己臉上也摸了一大把灰。本來若是說他有三分像原來的自己,現在這么一摸,鬼才曉得他是誰!是男是女!
李維塵看著師兄大殺四方也殺得差不多了,估計自己也確確實實幫不上什么忙,就轉過身準備給這兩個人看看有沒有什么毛病。
誰知道這一回頭,他就看到了兩個把臉裹得跟粽子似的人。
其中一位眼耳口鼻全都被包了起來,也不知道他準備拿什么看路。
“……”
李維塵原本帶著三分懶散的態度一下子就收了起來,一時竟然有些結巴道:“師、師兄,你待會有空下來看看這兩個……人——怕不是……瘋了?”
牧辰這時候終于回過神來了,奈何眼前一片灰布蒙著,他也看不見什么情況,只好緊緊地抓著白決的手不放。
白決之所以敢將這一處的行尸邪物給放出來,是因為這些行尸邪物原本就是季散愁蓄養的蠱人。季散愁奪取生機的陣法雖然未成,但是原來支撐著蠱人如何兇殘可怖的力量已經被消磨了大半,現在必然已經是強弩之末,并無需要忌憚之處。
然而,在從前玄真殿封印著邪物的地方,一只手正在從鐘底伸出來,慢慢地將金鐘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