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陰陽生死簿
“何宮主怎么不會憐香惜玉了?只不過不是對你罷了。”還未等何嘗摯回答,那又魅又妖的少女聲音飄忽而至,展靖諳回身一看,終于找到了聲音源頭,只見一黑衣少女從身后林間踏風而來,既輕又快,身形難以分辨,竟是行如鬼魅。
不多時,黑衣少女也落到了那棵百年古木上,將將坐在白練纏住的枝干位置。與白衣少女的清瘦相比,她顯得格外玲瓏有致,一張瓜子小臉,冷艷含霜,唇邊的笑意似有若無,竟是散發出一種令人不敢靠近危險氣息。
她微微挑眉:“似血說的對不對啊,何宮主?”
兩位少女一黑一白,一美艷惑人一清秀可愛,明明該是兩個對立極端,此刻坐在距離彼此的不遠處,才覺融洽非常,宛若雙生美人畫。只不過,那若有若無的詭秘氣息,不像來自人間,像是來自陰曹地府。
她們正是閻煞教的黑白護法——黑無常玉似血,白無常金若心。
何嘗摯并未直面回答,微微一笑,眸間雖是惑人之色,卻更是寒意乍現,“她比你們年幼,卻被喊姐姐,這樣,你們是不是太吃虧了點?”
“呦,這就護著了?”黑無常玉似血睜大雙眼,溢出神傷之色,嘆息道,“想我閻煞教的黑白無常都勾不走你的魂,反倒是這位小妹妹帶走了你的心。”
展靖諳聽著委實尷尬,偷瞥了一眼何嘗摯,除了眸中桀驁之色,倒也無甚其他,似乎早已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這樣一瞧,心思也便定住了,這樣的調笑,誰怕了誰就輸了,誰輸了也就栽了,縱使何嘗摯美色實在惑人,也,也惑不了她……吧。
當即穩住心神,學著何嘗摯毫不在意的姿態,猶自挺直了胸膛,儼然一副“坦蕩我有,不懼調笑”的模樣。
小傻瓜。何嘗摯眸間余光自然將展靖諳的一切小動作盡數收下,知她理應是翻江倒海,卻礙于旁人在場不好發作,心里便忍俊不禁,但轉而又不樂意起來。他自是也想調笑她一番,但調笑展靖諳看她犯傻這種事,他可以,別人不行。心下只想快把那倆人趕走,閻煞教的人,他不想有太多牽扯。
“兩位妹妹自是不缺男人……甚至女人送上魂魄,嘗摯的心可是江湖里出了名的殘酷無情,為了彼此都好,也就不要惦記了吧。”何嘗摯幽幽道。
“不行呀,嘗摯哥哥,”白無常金若心一臉為難,撒嬌道,“燼公子想你了,派我們接你過去,與他把酒言歡,也好大醉一場。”
“和他說也白說。”
黑無常玉似血轉過臉,面露不耐,冷笑道:“何宮主,教主有令,今日請你回閻煞教一敘。你最好乖乖跟我們走,別逼我們姐妹動手,否則,你知道的。”
何嘗摯立時拒絕,笑中帶凜,說道:“可別,但凡歐陽燼讓你們姐妹請回去的人,除了孟婆湯還能喝什么?”
黑無常玉似血眉眼惑人,唇邊的笑意中流露出絲絲冷意。
“休要張狂!上了我教‘陰陽生死簿’的人,還從未有一人能全身而退。”
“那今日便破例一次吧。”何嘗摯淡笑,風采無雙。
當即,黑無常玉似血揮出一柄黑色漆劍,周身漆黑如墨,在她冷白色的手中更為明顯,白無常金若心抽開兩條白練,迎風飛舞,竟然更是煞白晃眼。倆人一前一后,黑白難辨,身形莫測,確如黑白無常。展靖諳雖立時拉開湘葉弓,赤雪羽箭已在弦上,連連四下,也是僅僅蹭過她們衣角。
何嘗摯縱身躍起,與宛若鬼魅的二人雙雙對招。她們心知絕非何嘗摯的對手,便借助莫測身形環繞于四周,妄圖擾亂何嘗摯,伺機而動,出其不意再晉出殺招。何嘗摯自然知曉。黑白無常的鬼魅身法也是驚奇無雙,但在高手面前,卻并非毫無破綻,倆人的動作竟是漸漸緩了下來。
何嘗摯好暇以整,笑道:“既已有了‘人鬼殊途劫’,卻下達‘陰陽生死簿’追擊我,歐陽燼這是想要把我占為己有啊?他企圖何在?總該不會是為了趙尋淵抱不平吧?”
白無常金若心嬌道:“就說燼公子想你了,你還不信。”
“他在這個節骨眼想我,我可是很害怕呀。”何嘗摯一臉無奈。
黑無常玉似血冷道:“怕就放棄抵抗,我姐妹倆也好對你溫柔點。”
“說這話的你就一點都不溫柔。”何嘗摯搖頭。
霎時間,兩支羽箭破空而出,紛紛貼著黑白無常倆人的臉頰擦過。黑白無常皆是面露驚意,展靖諳再次取過兩支羽箭落于弦上,嬌美可愛的臉上映出決然之色,“兩位姑娘若還死纏不放,靖諳下一箭絕不是只蹭著你們的臉頰了。”沒想到何嘗摯竟是有意讓她二人分心,助力了剛才的兩支赤雪羽箭。僅是分神的工夫兒,何嘗摯抽身帶起展靖諳,飛至密林之間,身影無蹤,只留下肆意又張狂的惑人之聲,實在惱人。
“煩請二位妹妹替我轉告歐陽燼,他就是日日想我一千遍一萬遍,我也是半點都不想他,讓他趁早斷了念頭,以免長此以往,愁斷肝腸。”
黑白無常聞聽此言,眼中染上慍色,皆是默然不語。
何嘗摯帶著展靖諳一路疾行,已是駕輕就熟,幸而那密林范圍不大,又挨著近郊,倆人換了新的馬匹,未曾停歇,持續快馬加鞭,趕在天黑之前終是進了城。但進了城發覺更是寸步難行——到底是誰把他倆的畫像貼得滿城都是啊?
最最惱人的是,畫也就畫了,就和故事里最愛寫的那樣,眼睛不是眼睛,嘴不是嘴,連性別都認不出來的那不就成了嗎?結果,竟然都不按照故事的套路走,這每一張畫像,都好似把他倆人推墨水里再直接按紙上,筆觸流暢、神韻天成、魂魄俱在……可真是絕了,簡直比他們自己本人都像自己!
街巷熱鬧異常,何嘗摯與展靖諳卻無心參與,倆人肩靠著肩,臉沖著墻,背靠著熱鬧的人群,緩慢挪移,小聲討論。
“我還沒見過這么真的畫像呢,”展靖諳把畫像往自己懷里一擁,言語間有些遺憾,“如果不是被追擊,還真想珍藏一張。”
“這也不難,等事情了了,請他再畫一張就好了。”何嘗摯一派悠閑。
“你知道是誰畫的?”
“自然,”這還用問嗎?何嘗摯悠然道,“明德山莊,楚熙小公子——楚夜闌。”
“什么?”展靖諳驚訝,回憶了半天才想起在浩然谷隱約見過一面,將甚也提起過這位楚公子實乃繪畫天才,但這也太神了吧?她忍不住咋舌,“我和他,好像就見過一面,還沒說話的那種。”
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何嘗摯挑眉,淡道:“莫說一面,對他而言,一瞬也就夠了。”
楚夜闌天資過人,師承染世人家的第一畫師妙筆丹青客,如果他想,哪怕只是一個余光打的照面,自己的肌肉骨骼都該被他畫下來了也說不準。
何嘗摯心中嘆息,他就該早點想到,若是武林盟下達了絕命追蹤令,那出自楚夜闌的手繪肖像追擊畫也會跟著出來了。倘若早些準備,也不至于這般措手不及。
“所以,這附近是明德山莊?”展靖諳疑惑。
“不,”何嘗摯搖頭,“這兒只有善水山莊。”
展靖諳愕然,問道:“那為什么……”還能有這么多幅畫像?
何嘗摯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卻不動聲色,惑人嗓音中隱約透露出咬牙切齒的味道,“因為善水山莊的人,都非常熱心腸。”
“你們江湖人,有點可怕啊。”展靖諳想了片刻,由衷說道。
何嘗摯點頭,深有體會:“說的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