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子長老走后不久，阿九長老就收起了那副義憤填膺的樣子，重新變回了尖酸刻薄的模樣。

　　阿九長老大聲喝道：“寧安，快來服侍我洗腳。”

　　那名叫寧安的年輕女子走了上來，將一盆早已燒好的熱水放在了阿九長老面前。

　　阿九長老脫去了鞋襪，將腳放入盆里。寧安將擦腳的毛巾晾在一邊，便又忙著做其他事去了。

　　她將檐下那盆放了一下午涼水倒進了廢水桶，又換了一盆水，放在檐下。

　　不一會兒，那盆洗腳水很快也被端來了，它們被倒在了一個廢水桶里。

　　臭，真是臭，藍小妹差點窒息了。

　　她感覺臉上滑滑膩膩的，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她抬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腳上不知多久積攢下來的泥垢。

　　她簡直要吐了。

　　好在時間并不長，寧安將廢水桶擔到小溪邊，將廢水桶中的廢水向著小溪潑去。

　　他們終于又回到了那條清澈見底的小溪，順著溪流，繼續(xù)向前奔去。

　　（二）

　　夜，一匹瘦馬還在荒郊野嶺中奔行著。

　　他們已經(jīng)錯過了上一個可以投宿的村鎮(zhèn)，而下一個可以讓他們投宿的鎮(zhèn)子，還不知有多遠。

　　天開始電閃雷鳴，看來不久就會有一場大雨落下。

　　他們今夜必須找一個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

　　一間小破廟，在一片林海中若隱若現(xiàn)。

　　“委屈你了，今天我們只能住在這里了。”姬夜在廟門前停了下來，有些歉疚地說。

　　“不要緊。”這半個月來姬夜對她的照顧，她看在眼里。

　　姬夜下了馬，將蘭小妹抱了下來，兩人一同像那破敗的廟宇走去。

　　（三）

　　雨落得很快。

　　廟外的狂風暴雨，幾乎要將本來就不堪重負的破廟壓倒了。廟內(nèi)的一個小角落里，一堆剛剛升起的火苗吞吞吐吐，忽閃忽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偶然吹進來的一陣大風滅掉。

　　姬夜坐在火邊，心也和火苗一樣，閃爍不定。

　　他在掙扎。他的心很痛，幾乎要被撕裂開來。他不能接受一直執(zhí)著守護的家族有這樣殘酷的歷史，不能接受一直相信的叔叔有過這樣血腥的過去，更不能接受為了自己的妹妹，要犧牲掉更多人的命。

　　要清清白白的，這是他對父母為數(shù)不多的記憶。

　　他所有苦悶也絕不可能和面前的這個小姑娘說，他只能在這樣的深夜里，默默地自己消化。

　　他看著蘭小妹的背影，終于有了一絲欣慰。半個月的相處，他能感覺到，她很聰明，也很狡猾，她有著不同于這個年齡女孩的成熟，那是她生存必要的手段。

　　那身硬殼下，是一顆還很溫暖的心。

　　他要將她平安地送回蘭家，將她送回蘭家后，還要送她去蘭氏學堂，讓她有機會學習仙法，讓她的母親和弟弟不再受族人的欺壓。

　　他要她一世快快樂樂，不再承受那么多大人的痛苦。

　　蘭小妹躺在火堆的那一邊，她沒睡。這些天來，雖然姬夜盡力掩飾，但她能敏感地察覺到自從那夜從那個長老的宅子里出來后，她的蘭葉哥哥就常常這樣心神不寧，恍恍惚惚。

　　“蘭葉哥哥，你怎么了？”蘭小妹坐了起來。

　　“沒事，”姬夜很勉強地笑笑，道，“那天你在房中聽到的事情可以保密嗎？”

　　“嗯。”蘭小妹點了點頭。

　　她很聰明，她已經(jīng)知道了什么，但沒有多問。

　　她不在乎。

　　“睡不著嗎？”姬夜很關切地問道。

　　“嗯。”

　　“我教你一個小術法，好不好？”姬夜又笑了笑。

　　蘭小妹點了點頭。

　　姬夜用手指在空中畫出一道符咒的樣子，道：“你試試看，然后再把它印到火上去。”

　　蘭小妹依樣畫了一道符咒，她的手指在空中拉出淡淡的金輝，她輕輕用手一揮，符咒就印在了火上，火苗果然不再閃動。任憑大風如何肆虐，焰尖依然是向天而指。

　　“真聰明。”姬夜贊道。

　　“再教你一個。”姬夜說著又用手比劃了一道符咒。

　　蘭小妹畫了一遍，一個淡金色的符咒就出現(xiàn)在了她掌間。

　　“這是傳送符，可以把你送到另外一個地方。不到危險的情況下，不要輕易使用，雖然你在靈池養(yǎng)了幾日，但仙力還很稀薄，驅(qū)動這樣一個符咒，會耗掉你現(xiàn)在全部仙力。”姬夜道。

　　蘭小妹很乖巧地點了點頭。

　　（三）

　　半夜，嘈雜的雨聲中，多了一種并不和諧的聲音，腳步聲和偶爾的金屬碰撞聲，那無疑是一種什么兵器。

　　這陣腳步聲，將蘭小妹從夢里驚醒。其實這腳步聲離他們還很遠，但她如今的聽力已經(jīng)今非昔比了。

　　她正要起身推醒姬夜，卻發(fā)現(xiàn)他早已伏在了門邊。

　　她待要出聲詢問，只見姬夜做了一個聲的手勢，他在聽。

　　原來他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雖然沒有仙力，但他的耳力也依然不是尋常人可以比的。

　　那腳步聲以廟為中心，從四面八方而來，很輕，應當都是修為較高的人。腳步聲越來越近，看來是沖著他們來的。

　　“走。”姬夜低吼一聲，一掌撲滅火苗，拉起蘭小妹向后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