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生同衾,死同穴
阿弱自小懷有青云志,宏偉程度不輸給鬼方任何一個兒郎。
西荒中的鬼方隱世而居,兒郎們的畢生宏愿多半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即便有萬里挑一的賢才,修立法度,待國富民強后,整頓山河,進而窺伺四海八荒。
但比之阿弱的青云志,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阿弱的青云志立在進容華虛藏典閣讀書之后。在一個父君遠游的夜里,阿弱讀萬卷書后有感,悄悄爬上容華虛頂,對著流逝的星子,立誓要睡世間最俊美的少年郎。
首先要尋到這樣的少年郎,還要想方設法睡到,兩個條件同時滿足,那是何等的艱難。
尋常人幼時立下這樣的志向,稍稍長大必扇自己幾巴掌,悔恨年少荒唐,不知天高地厚。
但阿弱一直堅持,毅力驚人,即便有千難萬險擋在身前都不曾放棄過。后來父君為她定下婚約,這輩子非嫁譙明二殿下嬴伯初不可。阿弱腦子極靈光,想了一個萬全之策。
先和世間最俊美少年睡上一覺,再遠嫁譙明,兩不耽誤。
荼靡海里的師尊,透露給阿弱的鬼方秘術,能如愿見到世間最俊美的少年。偷走秘術,遠走鬼方三百年,集碧露,尋青骸,秘術成,如今這樣的少年就近在身前了。
左看看,右看看,果然如秘術所言,面前這個英挺的少年郎,每一寸肌膚都如玉瓷凝脂,完美到無以復加。
無論面容,還是身姿,周身的每一處,皆是阿弱的夢寐以求。
這該不是一場夢境吧。狠揪一把大腿,阿弱痛苦的大叫,緩緩轉為猙獰的狂笑,越揪越疼,越疼越笑。
浮觴山的幽深洞府里,阿弱對著挺拔的身姿,熱淚盈眶。
多少年的心血啊!
多少年的夙愿啊!
漸漸有些喘不過氣來,阿弱奔到洞府外透氣,再三確認,這并非是一場黃粱夢。
山風帶著涼意,溶溶的月色。正是睡覺的大好時候,更是和世間最俊美的少年郎睡覺的大好時候。猴急的阿弱躥回洞府,上前拉住他的手,十指緊扣。
驀然,由內而外地狂笑著,笑到地上打滾,失態嚴重。
但好在眼前這個人沒有知覺,不會因為她的失態而對她另眼相看,所以可以恣意妄為,無所顧忌。
待笑到臉僵,阿弱起身,拍拍身上塵土,復又拉住了他的手。
秘術上說,他只是一具任憑擺布的軀體,只會聽令渡給他修為的主人。既然如此的話…
阿弱腦海里回憶著容華虛藏典閣的書卷,決定要將那些最最經典的橋段,一絲不茍地,耐心地教與他。
抬頭看看他,忽然面前擺了一道難題,叫他什么好。他這樣白,叫他小白?他這樣高,叫他阿高?他這樣好看,叫好看哥哥?阿弱搖了搖頭,將這些稱呼一一否決。
想一想書卷里的稱呼,阿弱的臉驀地又染了丹砂,但她還是頂著紅臉,喚出了聲:
“夫君。”
少年面色冷峻,沒有應,阿弱卻雀躍了起來,搓著手,嘴角咧到了后腦勺。
經典橋段的教學持續到了后半夜,幽幽的洞府里,燭火如豆,男女對坐著,好戲開場了————
阿弱一雙眼睛直直看著他,險些笑場,但好在繃住了,柔聲問:“夫君,你可喜歡我?”
“喜歡的。”他眼眸中倒映著她,平靜回道。
“有多喜歡?”
他頓了一頓,手掌輕輕按在她的頭上,充滿寵溺地輕撫,“無比喜歡。”
話音淡淡,但很堅定。
“夫君…夫君,倘若有一天,我死了怎么辦?”阿弱撅著嘴,眼角憋出楚楚動人的淚光,這是在飾演一位病入膏肓的新嫁娘。
他握緊她的手,眼里星河,盛滿深情。
“生同衾,死同穴。”
阿弱終于失控,笑到幾近癲狂,笑到最后,以一段咳嗽收尾,咳完后,打起了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