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草廬逞兇
草廬的庭院里本是擺放著十來座大盆栽的,悉數(shù)被阿弱用腰刀劈倒,枝葉藤蔓七零八落,陶盆碎片滿院都是,可憐的小童子一趟一趟將庭中損毀的東西搬運出去。
身為罪魁禍首的阿弱卻是若無其事,自顧自坐在地上,敞開了吃燒雞。
伯初自小便對雞肉執(zhí)念很深,遠遠看著阿弱手執(zhí)雞腿,目光幾乎沉陷,緩緩朝她靠近,嘀咕著:“此乃上品,上品啊。”
“不知二位姑娘來小生的草廬,所為…”伯初吞了一口口水,“所為何事?”
伯初扶起阿弱身旁殘存的一盆的藤草,滿臉的癡相,“這雞肉,能否分…”
阿弱撕下一塊肉,揚了揚,在伯初渴望的目光中,強塞到了素涓嘴里。
素涓粗嚼了幾口肉,含在嘴里,問到:“仙君,你可聽說過血龍葵?”
聞言,少年身子明顯一縮,雙臂護住了身前的盆栽。素涓阿弱皆滿眼盯著包紙里的肉,并未注意到他的細微動作。
在迫切的逼問下,伯初面露難色,回以訕訕的微笑:“二位姑娘不妨,猜一猜,猜一猜小生聽沒聽過。”
“你再磨嘰!”
阿弱揚起吃剩的雞腿骨頭威嚇到。
“小生…小生是聽說過的!”伯初下意識去擋,倉促道出的話里有幾分為難。
實則,伯初懷里護的這盆葉脈金黃的藤草,恰恰正是素涓苦尋的血龍葵。
此物在四海八荒極為稀有,浮觴山攏共只有三株,被他辛苦移植在此。庭院里其余的兩株,皆為阿弱所毀,僅剩最后這株獨苗,實在是舍不得拱手讓人。
“那血龍葵長什么樣子?”阿弱在吃肉的間隙幽幽一問,目光中流轉(zhuǎn)著悍匪的貪婪。
伯初只覺著背脊發(fā)涼,遂起身抱著陶盆,走到廊下,放在遠離兩位強盜的窗邊。
心雖慌亂無比,他卻還故作鎮(zhèn)定,閉著眼瞎說起來:“嗯……顧名思義,血龍葵一定是花瓣鮮紅得像血一樣。然后藤蔓像滄海蛟龍攪起的浪濤一般,此藥草,勢必有參天的長勢,多半生在山澗河床之地。”
“好,我記下了。”小仙姑極認真的聽完他編的瞎話。
恰在這時,童子收拾完陶片回來,見著置放在窗邊的陶盆,隱隱有些擔(dān)憂,生怕一陣大風(fēng)把它再刮倒。
“師尊,徒兒以為,這株血龍葵還是放在地上穩(wěn)當(dāng)一些。”
登時,伯初驚懼萬分,猛朝著童子使眼色。聰明的童子會意了,卻為時已晚,伯初甫回過頭來,對上的是兩雙冷漠無情的眼神。
伯初無地喊冤,欲哭無淚,這一天下來的虧損委實太大。先是清晨面館的賠償,再是庭中擺設(shè)和含辛茹苦培育的藥材,就連最后的血龍葵也難逃一劫。
望著被白衣小仙姑牢牢抱住的金黃藤草,他的心在汩汩的淌血。
悍匪頭子阿弱吃的燒雞已經(jīng)接近尾聲,伯初按住咕嚕嚕叫喚的肚子,抬頭長望著夜空,生無可戀靠坐在檐柱旁。
阿弱打了個飽嗝,拿起包紙里最后一塊雞胸肉,揚在伯初面前,問到:“你有沒有聽說過青骸獸?”
“嗯…”他氣若游絲的回應(yīng)。
“你如果答得好,這塊肉,我就賞你了。”
肉在她手上晃著,少年的目光驀然匯聚,仿佛困在濃濃黑霧中看到了光,仿佛久旱的山野落了場潤澤的雨。
伯初翻身立起,殷切的點頭,一口氣說出了關(guān)于青骸的所有信息:
“青骸獸每隔三個甲子年,由大南海,沿著沐水河回溯,游還舊窟,”他旋即閉眼,掐指算了算,“還有一年時間,正好就是青骸的歸期。”
“一年…”
阿弱喃喃自語,一邊琢磨著一年后要如何對付青骸,一邊輕車熟路的把最后一塊肉放進了自己的嘴里。
待雞肉嚼碎咽了下去,才反應(yīng)過來,這塊肉,本該是伯初的酬勞。
伯初的五官緊皺到一起,別過臉去,扶著檐柱,以頭撞柱。
阿弱既懊悔,又自責(zé),看著他,上前拍拍他的背,說著體恤寬慰的話。在表達萬分歉意的同時,將手中沾染的油漬在他的衣袍上擦得干干凈凈。
今天日子想來極好,既不費吹灰之力的尋到了血龍葵,又打探到青骸的線索,可謂是收獲頗豐的一天。
阿弱憋著笑,領(lǐng)著素涓正要告辭,伯初卻如一道魅影,忽然擋在柴扉前,有留客的想法。
“天色已晚,夜路多兇險,兩位姑娘不如就在寒舍歇下,”阿弱剛要嚴詞拒絕,卻在伯初接下來的話里喪失了抵抗,“我家徒兒極善烹菜,小生這就讓他做幾個小菜,給兩位姑娘嘗嘗。”
按照阿弱往日的食量,區(qū)區(qū)一只雞是只夠塞牙縫的,索性就賣他一個面子。
竹桌擺在庭中,不多時,五六個菜便悉數(shù)上了桌。
伯初果然沒有說謊,童子的烹飪手藝較素涓不知道高了多少,簡單的食材,愣是烹出了盛宴的味道,阿弱吃得停不下嘴。
飯過三巡,伯初停下筷箸,目光落到阿弱身上。
“小生心中一直有一個疑惑,就是今晨在面館時,為何姑娘會知道小生家住譙明。”
“莫非…”
前一刻還鎮(zhèn)定咀嚼的阿弱,驀然僵住,心噗噗跳著,手掌沁出冷汗。
“莫非姑娘對小生有所耳聞?”
阿弱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慌忙看向素涓,她在求救。
畢竟是在洞府相處了三年好姐妹,默契自然有的,素涓立刻會意,幫她岔開話題。
“仙君的容貌生得俊俏清新,家中可有婚配?”
伯初長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重揭傷疤的酸楚。
“有的,有一紙父母之言的婚約。聽說,對方是西荒蠻族之地的粗鄙女子,小生想都不用想,她面貌必是丑陋至極。”
阿弱的呼吸聲不自覺加重了幾分,埋著頭,并未打斷這貌似和她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對話。
“……天道不公,想小生這朵鮮花,怎么就插到了牛糞上!”怎么的音拖得格外長,話到激動時,伯初拍著桌板,以示不甘。
素涓有種大事不妙的預(yù)感,伸手在桌下安撫著阿弱,朝著她動動唇,口型是消氣。
阿弱甚至不搭理她,只顧埋頭吃飯。
今夜伯初難得有興致,繼續(xù)說著,直言不諱自己將來的打算。
“婚約是家父定下的,不可違背。待過了門,小生非休了她不可!”
這時,阿弱打的一個極響的飽嗝中斷了這次談話。
她緩緩放下碗筷,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仙君,是這樣的,本姑娘患了一種難以啟齒的怪癥。到了夜里,控制不住自己,不砸東西就渾身不自在,您多擔(dān)待些啊。”
話音未落,竹桌被掀翻,盛菜的盆碟四處飛。
阿弱利落起身,一手一把腰刀,瞬時劈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