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近東時節,殿內燃著炭火,暖烘烘的。即使是站著,都會莫名多了幾分睡意。
為了轉移注意,言梓愔只能把注意放在殿內唯一比較活潑的木安身上。這不這位又出去了,順便帶走了一旁軟榻的糕點,然后進來手上就拿著三碟子不同樣式的點心。
模樣很好看,顏色也很誘人。
如果在邱府,這個時候她應該正吃著曲叔命人送來的點心。
言梓愔強行把注意力從點心上挪開,然而肚子卻很誠實地抗議出聲。臉不受控制地升溫,把頭埋更低,只好似這樣殿內的人就聽不到不時的聲音似的。
初聞這樣的聲音,木安可是足足愣了十秒才反應過來。這個聲音為什么會發出,從哪兒發出來的。宮中除了那些干粗活的宮女太監會餓肚子,那個不是三餐不缺,還每月拿月錢。更別說能在御政殿當差,那可是肥差。沒想到還會有餓肚子的聲音,這實在匪夷所思。
但近身在帝君跟前當差又怎會如此淺薄,很快反應過來就去看帝君的臉色。沒有怒色,木安立即給言梓愔打眼色,讓她悄悄退出去。要知道帝君處理政務時,是不喜被人打擾的。
可惜這會兒言梓愔正羞怯,根本沒臉面看木安,心里默默祈求聲音能快快停止。
然心理能控制,生理哪里是人能控制的。
最后木安實在聽不下去,正準備走過去,正中的濮陽瑢發話了。
“邱梵隱沒給你吃飯。”
聲音淡淡的,言梓愔只想找個地縫,忍著羞恥開口。“沒,邱大人很好,是莫無餓得快。”
聲音還在繼續,言梓愔簡直沒耳聽。“驚擾帝君,莫無還是出去候著好了?”
“桌上的糕點賞你了。”濮陽瑢頭也沒抬,快速批完一個折子,又拿了另一個。
言梓愔驚愕抬頭,有些看不懂這是什么發展。濮陽瑢臉上看不出半分情緒,又看向木安,木安只給了她兩個字,謝恩。
其實素來了解帝君木安也不太明白帝君的舉動,但是謝恩準沒錯。
言梓愔只有硬著頭皮謝了個嗯,看著軟榻擺著三碟分量不小的點心。不知該抱出去,不顧形象吃;還是就在這兒,不顧形象吃。她個人比較喜歡第一種。沒有辦法,又去看木安。
可惜木安正陷入自己居然不解的圣意的自我厭棄中,根本沒時間給言梓愔解惑,而且大概也解不出什么惑。
又瞄了一眼濮陽瑢,注意根本不在她這兒。言梓愔試探著去捧糕點,還未碰到邊緣,冷漠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就在這兒。”
言梓愔觸電似的收回手,第一次見到這么漂亮的糕點引起的不是食欲,而是忐忑。
放棄到殿外,拿起一個糕點,沒有聲音。言梓愔小口小口吃著,不是她矜持。而是吃了兩口才發現糕點再好看也是干糧,沒有水再好吃的糕點也要大打折扣。
吃了三塊,肚子已經半飽了,而且干澀的喉嚨也不允許在塞下一塊。
沒有再動,偷偷瞄了一眼濮陽瑢。明明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可尷尬、忐忑卻浮現心頭。
盡力裝作一切都不曾發生的樣子,退回原來的位置。
一直到午膳時間,濮陽瑢居然依舊是同樣坐姿,背挺地直直的,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這時木安捧了盞茶進來,以既不打擾又能引起人注意的聲音道。“帝君,午膳時間到了。”
之后也不管濮陽瑢的回答如何,又退回原來的地方。
濮陽瑢批完手中的折子,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便站起身。
木安跟隨在身后,兩人剛跨過案幾,只聽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聲音很實在,可以想象其痛處。
兩人警覺地往發聲處看去,跟想象有極大的出入,身后什么身影也沒有。
就在木安還處在云里霧里的時候,濮陽瑢移步上前。案幾之后,倒在地上的不正是暫代邱梵隱的人。
聽見腳步聲,言梓愔顧不得渾身的痛,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本來是想跟在木安的身后,誰知忘了已經麻木的腿,這一動,腿就毫無預兆軟了。而且因為神經的麻痹,半天都站不起。
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下一秒殿門被侍衛打開。
“帝君,出了什么事?”
那么大的動靜守在殿外的人怎么會察覺不到,言梓愔裝死的側了側身子,希望借此擋住自己的臉。可她哪里知道,她整個人都被案幾擋住,只要不在案幾前,根本看不到。
濮陽瑢看了眼賴在地上人,制止了侍衛進入殿內。“退下。”
“是!”沒有絲毫猶豫,一行人匆匆來又匆匆離去。
濮陽瑢看著言梓愔狠狠扭了自己大腿一把,莫名遲疑了一會兒,開口。“還不起來。”
大腿已經恢復知覺了,言梓愔立即站起來。垂著腦袋,做乖順狀。就這樣鎮靜的動作,絲毫看不出剛剛的窘態。
“跟上。”濮陽瑢果斷轉身,背影有些冷酷。
這樣的態度言梓愔簡直求之不得,忙跟上去,只是走路的姿勢就怪了那么幾分。
其實說是午膳,說是跟上,就是個陪吃。而且是別人吃,她看著。幸而她非吃貨,不然又不知會出現怎樣的場景。
濮陽瑢用完后,去了御花園,木安依舊隨行。而言梓愔就被帶到另一個房間,房間中心的圓桌上已經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然后言梓愔就受到了同濮陽瑢一樣的待遇,布菜,一盤菜只能吃幾口。一頓飯下來吃得味同嚼蠟,再好的美食都沒了胃口。
不過她也沒機會多吃,因為飯吃到一半,就有人火急火燎地把她拉到一個熟悉的宮殿。
看到木安又在門口繞圈圈,言梓愔瞬間明白,也不耽誤。開門同木安一同進入室內,被鎖住的濮陽瑢已經進入狂躁的階段。
言梓愔讓木安壓制住他的手,而她固定住他的頭,手里拿著邱梵隱給她的要就往他的嘴里塞。也不管動作粗魯不粗魯,身下的人是如何的嗜血殘忍。
藥很快起了作用,濮陽瑢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直至先入沉睡。
之后的就不該言梓愔來管了。
看著木安有條不紊地指揮人把室內打掃干凈,恢復到原來的樣子。然后一行人再安安靜靜地離開,整個過程又快又穩,不知做過多少遍。
最后言梓愔被留下了,說是照顧帝君。
又不是第一次,以邱梵隱配的藥,濮陽瑢短時間根本不會醒。站了會兒,累了,就搬個凳子到床邊。
看著濮陽瑢的側顏發呆,從這幾日來看,就可以知道,這個毒師多么霸道刁鉆。就連邱梵隱都沒辦解,這人卻默默忍受了幾十年,可見其心性的強大。
老天到底是公平,讓他受盡苦難,也讓他登上至高無上的位置。
可見忍人所不能忍,才能得到常人所不能得到的。
之后幾天莫不如此,言梓愔在看人批折子,發呆中度過。
“磨墨。”淡淡的聲音響起。
還在發呆的言梓愔找回了些神志,茫然地看了看木安的位置,不在,大概又是去換茶水了。這才看向濮陽瑢,對上一雙含冰的眸子。
言梓愔一個激靈,快步走過去,磨墨。
不是第一次了,言梓愔做得很順手,一會兒精神就磨回來了。
濮陽瑢看著精神好了不少的言梓愔一眼,復又低頭寫未完的字。卻不想一絲灼熱襲上心頭,眼睛慢慢發熱。他一把抓住筆桿,壓制體內的暴動。可嗜血的念頭卻越來越強。這一次的發作來勢洶洶,竟然連壓制的時間都沒有,他只想看到漫天的血紅。
言梓愔就在旁邊,那又快又猛的殺意幾乎將他籠罩。她退后幾步,想轉身就怕。看著他幾乎折斷的墨筆卻又放下了這個念頭。
掏出藥就撲過去,把藥遞到他嘴邊。“帝君,快張嘴!”
濮陽瑢一直低著頭,就擔心見這人,勾起心中殺戮。卻不想平時挺聰明的一個人,竟然在這個來送死。強忍著把人拍出去,只一把揮開言梓愔的手。“滾!”
言梓愔簡直要被氣哭了,她能滾的話還會在這兒嗎?都到這么緊要的關頭,還廢話什么。對啊,這個時候,她為什么要廢話。
看清了兩人的距離,直接一個猛撲。沒有反應過來的濮陽瑢連人帶椅被撲倒在地,摔倒在地都還沒回過神,接著嘴里就粗暴地被塞顆藥。同時鼻翼間掠過一縷幽香,那似乎是花的香氣,很淡。略帶著憂色但是粗魯不已的聲音在上方響起。
“吞下去。”言梓愔也不管犯上不犯上,手捂著他的嘴就不松開,一定要他吞下為止。
第一次在御政殿這么狼狽,第一人被人命令。或是她的神情太過嚴肅了,沒有暴怒,沒有反抗。喉嚨竟然就這么一滾,藥就進了肚。一直到意識模糊,濮陽瑢都不明白,這個人為什么沒死在他的手中,明明從一開始機會就有很多。
看著他吞下藥,言梓愔才感覺身上的冷汗。把了一下他的脈象,正在趨于平穩,這才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