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羅克瞇起眼睛,北境的風雪令他疲憊不堪。
過去三天接連十四場戰斗,即便擁有永恒井水的魔力,也不由得心力交瘁。渾身傷痕被白雪覆蓋,偶爾顯出幾塊殷紅。永無止境的戰爭如籠罩在遠方層疊山巒之上的一抹黑云,向地平線狂妄伸展,綿延不絕。他看不到和平到來的曙光,正如他看不到深秋時金色的海岸。
此刻,他形單影只的站在凍土之中,末日決戰安靜的立在腳邊,輕柔的氣息在不知什么材質的灰暗劍身之上微微擺動,宛如輕睡的魂靈。他不想喚醒它,可他也無法再喚醒別的誰。風雪中混雜著無可奈何的孤單和落寞,在他身邊不愿離去,仿佛這種結合渾然天成,缺一不可。
他突然無比想念只有在永望鎮才能喝到的高山啤酒,那是全世界最好喝的啤酒,有一種淡淡的麥芽芳香從杯中飄出。送入胃里,即刻會產生柔和的快感。深吸一口氣,喉間艱難的吞咽引發些許刺痛,他妄圖利用這微小的疼痛將意識真切的帶去永望鎮中那間吵鬧的小酒吧。
那里是整個艾澤拉斯大陸上極少存在的三個中立自由貿易城鎮之一,由狡猾的地精們經營。小酒吧坐落在鎮子的最西頭。即便是白天,酒吧中也人聲鼎沸,到了晚上更是擁擠不堪。在昏黃的油燈散發出的如夏夜中螢火蟲般微弱的光暈中,爛醉如泥的人趴在桌上或地上呼呼大睡,還沒趴下的人或大聲爭吵,或放聲歡笑。
中立城鎮明令禁止聯盟和部落以任何理由和形式發生沖突,但在酒吧里,怎么可能不打架呢?
德羅克就曾經——雖然并非早有預謀,但事發突然,只能接招——掀翻了五個聯盟成員,還差點燒了酒吧方圓二百米內所有的屋舍,因此被判在十年內禁止踏足任何一個中立城鎮。那以后相當一段時間,每當“征伐”途徑永望鎮(或另外兩個中立城鎮),德羅克便央求索伯幫他跑個腿。為此付出的代價是要邊喝啤酒邊聽至少三個小時的“索伯老師大講堂”,內容自然是酒對身體的危害。他也找過希德或托納托雷,他倆不約而同的要他多付一倍的錢作為跑腿費,然后把錢花個精光,喝的爛醉歸來,并且經常忘了給他買酒。
無論是記憶還是感覺,像刻意在腦中玩起捉迷藏,一溜煙消失在龐大宮殿中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他無法準確明晰的記起啤酒的滋味,或是索伯說教時嚴肅的表情,或是希德和托納托雷勾肩搭背搖搖擺擺的走來的姿勢,或是拉斯特擦拭金光閃閃的鎧甲時專注的眼神,或是。。。
孤獨咻然駕到,猛刺心窩。吸入的空氣仿佛尖刺長針,寒風猶如白亮亮閃著寒光的薄刀片般切割著身體。他不住的咳嗽。傷口隨著身體的劇烈起伏溢出鮮血。
至少他還活著。
放棄了抵抗孤單和落寞的侵襲后,他像被囚禁籠中任由擺布的猛獸。越是努力回想,越是清楚的意識到他們都已不在的事實。只有他,為了完成共同的未竟之事,獨自站在霜雪中,眺望著遠方矗立的龍眠神殿,和盤旋在神殿上空的死亡之翼。
他緩緩握住末日決戰。大劍立刻蘇醒,發出微弱的震動、低鳴,似安慰、似怒吼、似堅定的信念。
“謝謝你。”德羅克輕聲低語,旋即將視線轉向身后,“拜托各位,打起精神,這是‘征伐’的最后一戰。”
身后空空蕩蕩,只有他孑然一身站在茫茫雪原中。
他笑了,笑的純粹,釋然。在他眼中,伙伴們都信心滿滿的站在那里,檢查兵器、測試魔法咒語、整理藥品繃帶、確認行囊物資,為“征伐”即將迎來的最艱苦的戰斗緊張而細致的準備著。他們的目光炙熱且堅定,如黎明前夜空中那些不愿隱去光輝的,倔強的星辰。
德羅克將視線從伙伴身上移開,轉向前方。
死亡之翼終于對龍眠神殿展開攻擊,魔法的爆破聲穿透勁風,飛雪起舞。
雪中,他邁步前進。
“為了艾澤拉斯。”
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