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出來了?”見云衣出去,皇甫老祖也沒再多留。
“你知道我為什么救他?”午后的陽光還是有些刺眼,云衣卻不躲,直直地瞇眼看著。
“為他那張入城證。”
這只是原因之一,甚至都算不上主要原因,至少還有些俠肝義膽,還有些惻隱憐憫,但皇甫老祖只說這個,因為他們之間,早已不必那么冠冕堂皇。
云衣似是想笑,卻笑不出來,只勉強勾了勾嘴角,“我原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帶點兒感情色彩的交易,和我之前做過的許許多多各取所需的交易一樣......”
“心軟了?”
“談不上,”云衣嘆了口氣,終是收回了目光,“只是他太亮了,亮得我有些自慚形穢。”
“可這世上不需要這樣的人,這世界只需要識時務的聰明人。”
云衣笑了,笑出幾分哭相。這道理她又如何不知道,江湖險惡,她從來不做意氣用事的無用之舉。
可是那樣一個人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那樣一個滿足對“俠”之一字一切定義的人站在你面前,他仁慈、仗義、充滿活力、光芒萬丈,你又怎忍心親手毀掉他的江湖?
“現在你打算怎么辦?”
“我想保他。”云衣低著頭,她不敢看皇甫老祖,憑她一人是沒有能力做這件事的,她卻要自私地因為她的一時心軟,再折騰皇甫老祖。
“有可能嗎?”云衣知道皇甫老祖這是同意了,這場最初她自以為公平的買賣,卻在不知何時起,她開始虧欠皇甫老祖越來越多。
“有些麻煩,但是可能。”
皇甫老祖點點頭,沒再說話,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開始不過問云衣的計劃,這么一個呼風喚雨的人,竟也習慣了執行。
他們在院中說話的工夫,老人已經利索地做好了飯,招呼云衣二人一起去吃。
云衣謝了,復又隨老人進了屋,皇甫老祖卻是婉拒了,他不同于屋里那個傷員,他不需要吃飯。空落落的院子里,皇甫老祖無處可坐,索性蹲在地上看螞蟻。
老人送完飯也很快出來了,這個活了大半輩子的老太太,竟比修士更懂些人情世故。
云衣心中感謝老人為她留出的空間,她真的在這座荒唐的城里,遇見了太多善良而溫暖的人。
“我們來商量一件事。”沒有同少年繞彎子,云衣坐下來直奔主題。
能看出少年被他師尊教養得極好,聽云衣如此開口,知是大事,放下碗筷,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云衣倒被他的鄭重所驚,但也沒開口說什么,要事當前,她顧不上感慨這些細枝末節。
“我在城中遇上些麻煩,需要借你入城證出城。”云衣斟酌許久,還是以最直接的方式開了口,行或不行,至少不用在這里浪費時間。
少年聽完,面色不變,當即掏出入城證,遞了過來。
這倒讓云衣皺了皺眉,“你知不知道沒這張證,你出不了城?”
“你救了我。”少年的回答亦是十分直接,見云衣不接,便將入城證放在桌上,而后拿起碗筷,開始扒飯。
任是誰,如此重傷之后,都要補充些能量的。
云衣看著埋頭吃飯的少年,又看了看桌上的入城證,一瞬間堅定了決心,“我會救你。”
少年茫然地抬起頭,嘴角還掛著兩顆飯粒,“你惹了多大麻煩?”
“現在才想起來問?”云衣一時覺得有些好笑,“你師尊怎么放心你出來,就你這樣,被人賣了都還幫人數錢呢。”
“多大麻煩我都不怕,我......”少年仿佛是話說一半突然意識到不能說,偷偷看了眼云衣的表情,又開始埋頭吃飯。
云衣注意到了少年的欲言又止,卻不關心那半截話是什么,大抵又是些少年意氣,“我如何如何厲害”之類的。
將自己的入城證從儲物袋中拿出來,還好當時在拍賣行,只有她的入城證留下一份交易記錄,“這個你拿著,聽我說。”
見少年又要放下碗筷,云衣補了一句,“不耽誤你吃飯,聽著就行。”
“三皇子在找這張入城證的主人,他想通過那個人得知一個煉丹師的消息,記著,現在這張入城證是你的,但你不能回答他那個煉丹師在哪,一口咬住你要見到弈風國君才能說,明白嗎?”
少年仔細回憶了一遍,而后重重地點點頭,“記住了。”
“你是同另外一個人一起來的,但你的同伴已經出城了,具體去了哪你也不知道。”
“好。”
“然后,我給你一個名字,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說,從現在起,你叫孟凡。”這樣便更增了幾分可信度,藥歸的白發太過顯眼,而孟凡,只要三皇子不親自去圣丹城找知情人比對二人長相,就不會穿幫。
少年認真地又點了一遍頭,“還有嗎?”
云衣搖搖頭,囑咐太多細節反而容易出錯,走一步看一步吧,他頂著個通緝犯的名頭,大概只有這個以毒攻毒的法子,能讓他平安離開暮滄國。
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三皇子極看重這個人,好好運用你的身份,至少先活著離開暮滄國都。”
少年第四次點頭,盡管他沒有絲毫不耐煩,云衣卻不禁自我反省,自己今天是不是尤其啰嗦。
少年很快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飯,云衣隨意夾了兩口,她還不是太餓。
“你先去‘自首’吧,等你沒問題了我們再出城,”云衣看著少年,還是十分不放心,“記著,機靈點兒。”
“放心。”少年感覺云衣似乎對他有什么誤解,他師尊說他有點兒軸,他也認,但他不傻呀,云衣說得沒錯,就算他不懼死,他的命還要留待救萬民于水火,不能平白搭在這里。
“不出意外,你會被皇室護送至弈風,這樣你就比我要快很多,所以盡量用你的傷拖時間,給我一個月,我們盡量前后腳到弈風國,然后,我會想辦法救你。”
“我會保證自己安全的,”似是為了讓云衣放心,少年這話說得甚是鄭重,而后展顏一笑,“弈風國見!”
那笑容明媚得晃得云衣一愣,直至少年離開,皇甫老祖不放心地推門進來,她還在愣神。
“事情不順利?”皇甫老祖看見云衣的表情,第一反應是少年不肯配合。
“沒有。”云衣搖搖頭,一手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我大概,只是太久沒有見過那般沒有心機的笑了。
晃了晃手里的入城證,“走吧,今晚,我們可以住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