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為難
徐樂年的失眠更嚴重了。
出任京兆尹的五年里,徐樂年見過了不少的大風大浪。但唯獨這一次的事情,讓他真正的感受到站在風口浪尖、舉步維艱的感覺。
擔任京兆尹的五年里,徐樂年可能沒有什么功勞,卻沒有一個人能挑出他的錯來。上至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談論起徐樂年都會豎起大拇指。
“這位京兆尹正的不能再正了。”百姓敬重他,權貴佩服他。有人曾說,自從徐樂年上任京兆尹后,奸相周不離都收斂了不少。若是徐樂年的官再升一升,說不得從此就沒有奸相了。
徐樂年卻是自家事情知道自家事情,他不過是反周一派惡心周相國周不離的釘子而已。因為京兆尹是除了兵部以外唯一可以在燕京城內調動兵馬的衙門,他手下大幾千的衙役捕快、巡城司近萬兵馬、甚至城防軍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他的轄制。
兵部衙門調兵還要請示圣旨,徐樂年的京兆尹卻有著事急從權的特權。但徐樂年知道,這不過是反周一派最后的臉面。
掌管京城治安的京兆尹哪里是京畿十六營的對手呢?僅僅是殷子思的御林軍就可以把京兆尹和巡城司打成孫子。
他也只不過是周不離穩定人心的手段罷了,京兆尹一日不在周不離手中,便沒有人敢說奸臣周不離有不臣之心。
不過,徐樂年能坐穩京兆尹,也是有本事的。比如,當時的相國要趕走寇幽的時候,他頂住了周不離的壓力。
雖然,徐樂年現在有點后悔那時候的事情。如果當初他順了周不離的意思,放寇幽回了揚州府,這后面就不會有這么多的事情了。
沒錯,徐樂年失眠更嚴重的原因就是因為寇幽。
自出任京兆尹、甚至是自入仕途以來的十幾年里,他都沒有見過這么能惹事的捕快。
不,不能說是惹事,應該說是棘手。徐樂年現在恨不得燕京城里再多幾個病三郎這樣的江洋大盜,也不想讓寇幽呆在燕京城里了。
惹事的,徐樂年見過。但惹了事,一點瓜落都沒有沾上的主,寇幽是第一個。
權相周不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容著寇幽胡鬧,也許周不離是想要借著寇幽順藤摸瓜,一舉拿下反對他的勢力。而吳忌、司寇麻衣等人更是不用說了,因為寇幽是忠臣之后,他們必然要對寇幽死保。
這也就造成了整個燕京城內局面十分詭譎的情況。朝堂里頭劍拔弩張,甚至有人已經遭了禍事,罷免了官職,但偏偏當事人的寇幽安然無恙。
燕京城現在似乎也沸騰了起來,老百姓們似乎也都知道了寇幽這么一位主。關于他的傳聞幾乎是天天更新。
現下燕京城內,說書人說的最火的話本也不再是岳飛抗金、秦檜跪墓、奸相嚴嵩、賈似道、閹黨魏忠賢之類的了,而是寇幽。
段神力夜闖城門送陳氏出京,這事大家早已耳熟能詳,而寇幽在揚州府的經歷事無巨細,也都隨著來京的揚州府商賈的講述下傳遍了。
當說書人說到:寇幽尚不到弱冠之齡,一人一騎斬了數十匪人,從此領了揚州府總捕頭一職后,老百姓們無不拍手叫好,紛紛稱道,“不愧是忠臣之后,竟有如此膽識,是我大燕朝之幸甚!”
當說書人又說到:寇幽不畏權貴,只因揚州府總兵縱馬險些傷人,寇幽便敢拔刀相向,把刀架在一位總兵的脖子上的時候,老百姓們無不仰天長嘆,“世有此人,如此不畏權貴。真是幸甚!奈何科舉不能,奈何奈何!”
當說書人講到:寇幽麾下只有十幾個捕快,便打得揚州府和周圍郡縣的幫會不敢抬頭的時候,老百姓更是長吁一口氣,當真是夸無可夸了。朝廷糜爛,我大燕人才濟濟,何至于讓一個孩子孤身對抗匪人!
而當說書人講到啞巴的時候,當百姓們聽到啞巴自殘嗓子、自毀容貌,只為了保全寇幽安危的時候,百姓們各個相顧無言,唯有淚目以對。我大燕朝廷何至于此乎?
徐樂年身穿常服在酒樓里聽書后,很慌。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棘手了。
徐樂年是一個心系百姓的好官,他不是不想跟周不離掰腕子。而是他的位置很尷尬,京兆尹是周不離一黨和反周一派最后的緩沖。他只有坐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才能頂住周不離的壓力,他在京兆尹的位置上一天,周不離就不會撕破臉皮,犯上作亂。
而反周一派也因為他在京兆尹的位置上,才堪堪守住劣勢。這樣一來,他們也就不會孤注一擲和周不離全面開戰,造成朝堂動亂的后果。
你好奇什么是全面開戰?反周一派從京畿外調兵入燕京城,以清君側。大燕十六州還有幾個州郡不屬周不離一黨的。
但這樣一來,雙方全面開戰,大燕朝必然動蕩,結局尚未可知。要知道,大燕朝最能打的京畿十六營的將領可都是周不離的舊部。外地州郡的軍隊加起來也只是京畿十六營的三四倍而已,而不站周不離的州郡卻寥寥可數。
但是,今天徐樂年維持了五年的平衡岌岌可危了。
只因為一個寇幽,如今燕京城內上上下下皆知寇幽。吳忌、司寇麻衣等人和周不離一黨的沖突開始擴大化了。如此是京畿十六營先攻入皇城?還是外地州郡先入京清君側?
徐樂年不敢賭,哪怕外地州郡入京,真能打過京畿十六營,鏟除奸相?徐樂年匆匆結了酒錢,仰天長嘆一聲,真想罷官回家種田了。
但他又不能真的罷官。不能罷官,他又拿寇幽沒有辦法。如果說之前他能頂住周不離的壓力,強留寇幽在燕京城內。
但現在他想趕走寇幽也不敢了,因為他知道,周不離和吳忌這些人都不會讓寇幽再回揚州府。
徐樂年不知道揚州府的師爺騰思涯也這么頭疼過,否則哪怕這位師爺不是一個東西,徐樂年也愿意聊上幾句的。他會好奇這位師爺是怎么忍住寇幽一年多的時間的。
徐樂年甚至想書信一封給揚州府知府米洪,問問寇幽在揚州府的經歷是不是如說書人講的那般。這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讓你們揚州府派一個人來燕京城協助,你們真的派了一個最能打的過來了?
離開酒樓的徐樂年仰天長嘆為難的時候,坐在酒樓一個角落里的胡亦楚卻是低頭暗恨、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怎的寇幽就一點事沒有呢!那奸相不應該把寇幽五馬分尸的嗎?”胡亦楚表情猙獰的暗暗道,周不離不殺寇幽,他下一步的計劃該怎么做呢?胡亦楚后悔放出寇幽是陳氏之子的傳言了。
同樣的,病三郎齊風韻也為難的很,該死的寇幽堵住了他接引罡氣的路子。他現在也知道寇幽是故意找了替身假扮他自己,但病三郎不敢賭啊!他上次用掉了身上最后的一件寶貝,才險之又險的從寇幽和寇幽那頭大黃牛手下逃走。
萬一這要是再碰上寇幽和寇幽那頭大黃牛,他還跑的了么?
但要是離開燕京城,去外面的州郡,哪里有燕京城這里的紅塵罡氣充足呢?
宮瓊玉也很為難,寇幽這條大腿,他是抱呢?還是不抱呢?抱了,得罪周相國。不抱,得罪吳忌、司寇麻衣等人,別看反周一黨沒有像樣什么實權,但拿捏他自己一個小捕頭,還是可以的。
更遑論寇幽還是一個先天高手,就上次寇幽在相國府差點砍了的架勢,宮瓊玉就不敢得罪他了。
“早知道這小子背景這么硬,當初就不該得罪他!”宮瓊玉想道。
小皇帝趙樂和晉王趙靖也很為難,趙樂很想見見寇幽,但周不離和吳忌等人斗的太兇了,這個時候如果召見寇幽,那么無疑會讓雙方的爭斗更加劇烈。小皇帝趙樂哪怕已經二十多了,卻真的是一個小皇帝,沒什么人聽他的。
而就在這詭譎的情況下,寇幽偏偏風聲水起,一直到了年關將近,時隔快三十年未入京朝貢的幽州使團開拔的消息傳入了燕京城,燕京城上下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更詭譎的事情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