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卷起一滔滔的浪花處處泛黃，老氣的暮色如醉如癡。一只白蝶在苦澀的西風里飄蕩漣漪，借著余味找尋著自己生命唯一的部分，它就這么地飛呀飛任風繼續吹。天幕的云端此刻盡染朱砂布滿星海，不經意間就落了山，結上一層玉京的霜一層疊著一層像座白塔只是少那顆寶珠。

　　岑暖疊嶂的山嶺中，一身黑污披頭散發的臟孩子與兩個同齡衣著比他稍好的孩子一起躺在這顆百年古樹的枝上。此時月近黃昏，日薄西山，星河與黃昏隔著一線天霞銀交織，那輪頹日也與高懸的新月遙遙相望不忍別離，三個男孩就這樣欣賞著這醉心的世界。

　　“夜凌你以后想做什么？”一身素衣皮膚白凈，體態消瘦，個子稍矮的男孩在一旁細聲道，臟孩子轉頭與他四目相對，夜凌桃花般的眼眸一時竟讓他有些臉紅，他挪了挪位置再次認真道“你以后想做什么？”夜凌將手指搭在下巴假裝思考了一下便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做。”他對這個回答似乎有些生氣，卻又不知如何反駁只好又轉頭看向向來話少的谷默，他一身獸皮與臟孩子滿身污泥不同是灰褐色的皮膚，劍眉星目，眼瞳比夜凌凡心都要深邃一圈。

　　“我嗎？”谷默沉聲道，曜凌的頭也偏了頭過來看向這個一向寡言少語的大男孩，卻見他慢慢把頭埋了下去灰臉漲紅道“我想娶個漂亮妻子。”夜凌與凡心的內心頓時石化，不知如何去接這個答案，只好將話題再次引到凡心，目光再次匯聚到他身上，“我要做圣人！”凡心滿心壯志道，“什么？！”倆人不約而同地驚訝道，差點從樹上摔下去。

　　“圣人不是只在書上才有嗎？”夜凌疑惑道，“才不是！”凡心生氣道，“那你說如今這世道哪來的圣人？”夜凌嘴角勾起奇妙的弧度，“可…我就要成為這世上第一個圣人不行嗎？”凡心堅定道。“好吧，好吧你就當你的圣人去吧，真沒意思啊！”夜凌雙手攤開搖頭道，“你…你這個臟猴子！”凡心怒道正揮拳相向時，誰知谷默及時握住這懸在半空的拳頭，他轉頭看到谷默結實的臂膀與那沉默的眼神，只好惺惺收回，臉被氣得忽黑忽紅。夜凌似乎也這才意識到凡心的氣憤，假裝向后縮了縮，露出害怕的表情，“我這臟猴子也比你這偽圣人強吧！”夜凌故意高聲道，凡心默不作聲低下頭瑩瑩淚晶落在素白的衣領上，滴滴作響。

　　“天黑了該走了。”谷默率先開口從古樹上跳了下去沒有半點猶豫，古樹只剩夜凌凡心二人。“別哭了，我送你走吧，以后還是別再來了。”夜凌探了探月色小聲道，凡心看著這個住在山嶺的臟孩子擦了眼角神情低落道了聲“好，走，不來了！”

　　月籠輕紗，星河已鋪滿整片天，林中的冷風拂過面龐，一顆枯柳樹下，谷默靜靜地等待著二人。

　　“快走吧別晚了。”夜凌凝重的對谷默道，谷默見他臉色有些不對，想說些什么卻欲言又止，凡心也已走到谷默身旁糾了糾他道“走吧再別說了！”他只好領著凡心快速往山下走去。

　　夜凌遠遠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別了。”心中默念眼角含淚，他寧靜的走向那良夜荒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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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默終于下了山，點點明燈小鎮上點起，仿佛一盞盞希望照亮這昏暗的世界。凡心看見了他家的傭人曹坤正焦急的尋他面露慌張，他趕忙招手吸引目光“曹叔我在這里！”聽到聲音的曹坤頓時將頭轉了過來，如同溴到食物的老鼠，鼠目尖嘴，一張長扁的嘴臉與矮胖的個子讓他難看到了極點。

　　“少爺你可讓老奴好找啊！”他聲音拖的很長卑謙中帶著責備。凡心似乎也故作姿態道“曹叔下次一定不會了。”谷默不想插言這二人的主仆關系便道“就到這，我回丘村了。”“嗯，今天謝謝你阻止我…”凡心面露慚愧道，谷默不言。

　　他有些擔憂回頭顧盼，那座山嶺似乎多了些幽詭，不知何來的黑烏鴉睜著血紅的瞳目鋪天蓋地在山嶺周圍盤旋著，天邊似乎掛起了層層墨云在朝山嶺壓來并仿佛在降下一團團黑霧如傘般慢慢旋罩在山頂上，頂峰的的林子隱隱被風搖曳著，他突然想起曜凌走時說得那句告別般的話語“快走吧別晚了！”恍然大悟，心中大呼“不好！夜凌”他猛然往山嶺奔去，“谷默？”凡心滿臉不解叫道。

　　轟！一聲巨響，從哪星河中的一角一道金色的驚雷直切黑云，霎那間黑云被一段段地撕裂，赤紅的電弧從黑云內部迸發金光，此時那萬千血鴉繞著黑云開始一圈一圈盤旋發出尖音響徹百里在群鴉間一股暗紅色的氣若隱若現，黑云分裂的軀體也在此刻突然停止撕裂，而是把金光強壓云體內部進行瘋狂般地合攏并且體積在一點點增大將整座山給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之下。

　　下方的人群被那聲驚雷之威，嚇得四散而奔，小鎮三十年的平靜這！頃刻間粉碎。谷默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知道再往前等待他將是死亡！，那山嶺血光乍現，一副猙獰的兇相終于在云霧中顯露出它的真面目，上萬具尸骸從那頂峰傾倒而下，令山嶺下方堆積成一片片尸海。

　　“果然是仙寶！”夜穹之上是一座紫氣纏繞的殿閣，紫衫老者正坐殿中許許睜開濁目大笑道，“恭喜老祖，天佑九霄！”殿上上百名精英弟子齊喝道，老者兩旁同坐的幾名長老卻是漠然不語。

　　小鎮上穿著灰色斗篷獨坐酒館食酒的華發青年人沙啞地與對桌背負銀劍男子道“九霄老祖都來了，看樣子這四方上修都想來分一杯羹。”“呵，來的越多越好！”他那張纏著白布的臉咧嘴笑道。

　　小鎮一時間被上千名白袍修士凌空圍了起來，為首的白袍少年鳳眉丹唇腰掛一柄長劍俯視著小鎮的凡民若有所思，對著身旁的弟子細聲吩咐道“去把長老請來結陣。”

　　酒館二人仍在品酒飲茶，“長老歷練弟子已集結完畢，請長老結陣立營。”那白袍弟子在酒館門口對兩人卑躬道，灰袍青年將手中那杯茶飲下淡道“行了。”，白袍弟子匆匆離去不敢多言。

　　走出酒館灰袍青年皺眉地望著夜天那片黑云道“這可有些棘手。”，臉上纏著白布的男子緩緩將白布拆下，一張俊美妖異的臉呈現在灰袍青年眼前，他一席素白長袍背負一柄三尺銀劍卻笑道“張兄何必如此緊張，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灰袍青年眼瞳中驚起一攤死水與他對望一眼道“但愿這次能成。”這次他沉默似水，“我去起陣。”灰袍青年打斷了這份沉靜縱身登凌半空。

　　“今天我們要爭奪的是開宗以來宗主最重視的靈藏，到時連宗主都會出面！”那為首的白袍青年十分慎重地交待完這件事的重大。

　　“起陣！”這時每個白衣弟子心念中都響起這兩個字，所有弟子祭出一枚白玉正懸腰際籠罩在小鎮上空，只是瞬息間磅礴如海的靈氣從那白玉中噴涌而出，灰袍青年擲出一張古卷立于那半空中作陣眼，古卷以著魔般的速度吸收著白玉釋放的靈氣頓時鴻光蓋日，卷身如吸水的海綿飛速地漲至將小鎮全部遮住的范圍，萬千股靈氣被抽的薄如蟬翼細若蛛絲，上百枚白玉在鎮空紛紛碎裂成石粉。抽干靈力古卷也在這時張楊起來，猶如一塊巨石落入深譚中，古卷蘊含的靈力集中在卷心那個云蝶符號中，剎那間一柱銀光直沖星夜并朝古卷四角涌去，古卷仿佛在一點點蘇醒，銀光中那只在畫卷中的云蝶在天幕間撐開了它的羽翅光芒萬丈散發出主宰天地的威嚴，隨著靈氣散盡那光幕也暗淡下來仿佛塵埃落定般曇花一現。

　　感受到哪瞬間的仙威與橫跨天際的云蝶虛影的修士們“云蝶宮宮主枕無眠！”四面八方的修士對這幾字如若楚歌在心中驚起波浪。

　　“參見宗主！”

　　…

　　百名白袍弟子朝著那古卷躬身拜膝道，就連那兩位長老也彎身握拳畢恭畢敬地迎接這位難見一顏的宗主。

　　光影之下瞬息之間古卷里緩緩走出一位高挑的伊影，她一席碧海雪銀長衫，腰系紫金華玉，身披墨色貂皮，一對深邃含霜的靈眸與月牙眉，貝齒檀唇，神情傷愁離合萬語難言。

　　“宗主，接下來…”灰袍白發的青年卑躬輕聲道，她升起左手制止了他的意思，她聲寒道“先殺。”話如針刺扎在在場每位弟子的心頭，卻無人敢多言。

　　“救我！”殺戮從鎮的中心位置朝著四方散播，死亡的瘟疫籠罩在小鎮上每一位凡人的內心，一時間刀光劍影血濺白衫，為首的白袍弟子抓著一名雙手顫抖的弟子吼道“要么殺，要么等著師尊問罪！”凡人的慘叫徹底澆涼了云蝶宗弟子的身心，谷默也在這滿城火光中迷失方向不知所蹤，凡心早已驚魂未定呆呆地在看著這人間地獄，至于曹坤前腳一口老奴后腳便踏進黃泉路仿佛連存在都是虛構一般，他那鼠臉的右眼還沾著地上的泥灰狠狠睜著。

　　夜凌在山嶺之巔一顆參天古樹上盤坐閉目調息他現在可不是什么臟孩子，他一身黑袍童顏鶴發，一雙奪人心舍的魔瞳穿透古今，寒氣自上而下的散發著，他膚似天山雪貌若妖嶺仙，在他盤膝之間是一枚藍瑩的寶珠懸于項間，寶珠被鑲嵌在一塊橢圓型的赤骨中，赤骨的紋理十分散亂如樹的年輪一圈一圈包圍著寶珠，靜謐的嶺夜里這顆寶珠閃爍點點星光。

　　夜凌睜開靈目，微張紅唇，懸空的寶珠被強壓進口中化入丹田，同時小鎮的火光也映入他的瞳中，他的情緒冰至極點。

　　“仙尸嶺三百年重現人間，這次八方仙家上修都會到來。”一名黃袍扎著長辮的稚嫩少年對著一旁睜著好奇大眼嘴里含著糖葫蘆的小女娃說道，“那不是有很多仙人？”她滿眼憧憬道，“那當然，不過他們都沒我師叔厲害。”“那你師叔有多厲害？”她的好奇心被這位少年調起，“嘿嘿，這可不能告訴你”少年買了個關子，“我想聽嘛大哥哥，糖葫蘆給你吃。”女娃將那啃了半邊的糖葫蘆遞給黃袍少年，“好吧竟然這么想聽就告訴你好了。”他接過半邊糖葫蘆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那是一個萬雷奔騰的雨夜，師叔一身青衫站在崖尖上飲酒舞劍如同瘋子般放肆大笑，雨每打在他臉上一次他便痛飲一口酒，狠出一段劍，瘋笑一陣子。”“這有什么厲害的？”女娃還未等他講完便疑惑道，“別急。”少年腦海努力描繪著那天那個震人心惶的場景。

　　“師叔你怎么了？”約莫十二三歲的少男撐著油紙傘踏著雨珠對他道，他苦澀地大笑道“我怎么了，我瘋了哈哈。”“師叔你身上怎么這么多血？”他似乎清醒幾分，雙目俞加陰寒的看著我，“想知道？”我有些害怕的后退幾步，他似乎沒有告訴我的意思，而是背負過去望著崖腳意味深長道“永明你知每天奮苦修煉是為了什么嗎？”我生怯道“弟子愚鈍不知。”冷雨從他臉頰上順著滴入山涯，青衫上的血漬融進雨珠里沾濕了我的腳，他回過頭寒聲道“待會告訴你。”，我心惶惶，不敢再想多言想要邁開步子卻發現它灌了鉛般沉重，我從未感到手腳此般無力，他如拎狗抓起我的項頸，紙傘脫手風雨中盤旋山間，一瞬間除了無力還多了股無知的恐懼，“馬上讓你看到真正的答案”他戲謔道，我被拎到崖尖，他就那樣掐著我的脖子，只需一松手我便是這雨夜亡魂。此時天地昏黑死氣沉沉，“我這人生對這世上的價值也不過此番，任你玩弄任你宰割。”不知何來的恨意填滿了我空洞的雙目，“這世上的人真令人厭惡不是嗎？”我似乎在問心自問，他見我不語便慢慢松開手幽幽獰笑。

　　我就這樣從崖邊跌落，我看到山崖上旁觀冷笑的師叔、我看到黑天中忿然作色的雷霆、我看到風夜里瑟瑟顫抖的紙傘，但我卻看不到那線希望，我緩緩閉上了眼擠出一行溫淚，默默的墜入死亡。

　　我的頭重重地落了地，是堆滿尸體的“軟墊”，雨透濕了我每寸肌膚原來我正躺在上千具尸體上仰望長空，我想我已經知道所謂的答案了，在一具尸骸上我流著熱淚笑了起來。

　　那天后我才知威名顯赫的江宗一夜間被滅門了，全宗沒有一個活口連尸體都不見蹤影只留下滿地鮮血與蕭然廢墟，我不明白師叔為什么要屠了江門，也不知為何要將尸體堆在這山崖腳下，不過答案已經在我心中醞釀許久只待我去見證罷了，“仙尸嶺，長生玉，師叔你到底在布一盤什么棋。”在我的注視下暗夜天幕劃過一顆猩紅流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