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系斗爭,一直是一種官場上人們都不愿意去赴湯蹈火卻又必須玩得不亦樂乎的一種政治游戲的方式。
其核心,就是圍繞著利益所在。
大家都是同朝為官,或者都是老鄉,甚至是同一天出生的;既然有緣來到這個國家提供的場所做官,那不互相往來,稱兄道弟那是不現實的。何不如組一群小幫派呢?有利益的時候弟兄們一起分享,受牽連的時候大家一個也別想跑,組織越大,幫派的受益面就會越大;一旦幫派的部署區域覆蓋了整個政治機構,那就可以近乎處于東方不敗的狀態了。政治上都是同一個幫派的人,所以,無論是造福人民還是禍國殃民,這里,你說了算。
這當然是一個近乎理想的模型,人是復雜的動物,任何地方的人都不可能隨時同一條心的。
舉個例子:司馬和歐陽從小就認識了,但是小的時候司馬搶了歐陽的一個蘋果并且欺負了他,于是司馬和歐陽這個時候就開始結怨了。
但好巧不巧,兩對冤家長大后又在職場上相遇了,當時的司馬已經組成了一個同鄉會性質的老幫派,且一直控制朝政。問:假設這是一個完全沒有外界干擾的環境內,歐陽的怨恨一直記到了今天,也沒有忍氣吞聲的打算,司馬邀請歐陽加入他的幫會中,這件事情可能發生嗎?
答:這輩子應該都不會發生的。除非他突然神經失常。
又問:假設歐陽也有組建一個小組織的能力,跟司馬結怨并且同朝為官的人也是屢見不鮮,司馬也沒有打擊任何人的打算(還沒有發現),那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呢?
答:歐陽也將會組織一個新的幫會,共同目標是為了反對司馬的執政而分庭抗禮;雙方的力量將會因為不相上下而在沒有外力的情況下一直持續下去。而這,就是派系權力斗爭的起因。
最后問:如果歐陽使用陰槍,讓司馬的派系土崩瓦解了,自己幫派的人管控了朝政,那接下來又會發生什么?
答:那司馬的幫派會部分倒戈于歐陽的幫派(都是混飯吃的,如果歐陽肯給與他們好處的話),另一部分又會挑選出有能力的人,繼續創建新的幫派與歐陽斗爭,這就是永無止境的派系斗爭。
在現實中的情況,卻要遠遠比這個循環模型復雜得多,又有外力的干擾,因此,許多王朝都亡于行政效率低下的派系斗爭,要解決這個問題,至少是比登上李白的蜀道還難的事情。
當時的島津政權輪換之后,同樣面臨著這么一個人心惶惶的玩意兒,大家都不知道能活得到幾更。
但是島津齊彬,在日本的政治圈內,只用一句話就解決了這個問題。
準確地來說,不是他說出來的,而是在嘉永四年(1852年)出行前托人寫的發給薩摩每個官員的布告:新薩摩藩主齊彬上任,不會改動齊興的任何措施,請各位官員切勿驚慌,自己做好自己本分的工作,俸祿與政策如舊。
但齊彬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們想擔心我把我老爹搞定以后來搞你們,老實說現在我也惹不起你們,你們走人了我也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還不如就在我底下干下去吧,反正無非就是個混,犯不著弄個頭破血流;雖然薩摩財政拮據一點兒,但是養一些老官還是不成問題的。
最后這個意圖,簡直就是點睛之筆。
如果當初東林黨、閹黨甚至崇禎懂得這個道理,說不定大明還能跟大清多嗑個幾十年也說不準的。
唯一的不同,就是齊彬懂得,妥協是為了更深層次的不妥協。
這是筆頭上的工作,還有一個口頭上的雙管齊下的舉措。
第二天,又是月黑風高之夜,齊彬秘密地組織著一個天機不可泄露的會議。據知情人士透露,齊彬把以前老爹的重臣們都聚集在他的幕帳下,然后讓他們面對面地坐在案席上,上面放著許多平時難得的豐盛佳肴。(注意,不是跪著,是坐著)
各位苦命的打工仔們自然明白這個是什么意思,人都要走了嘛,最后一頓吃得好一些兒,也不過分;有些老臣甚至已經在討論走了之后去哪個湖泊釣魚了。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只能用詭異至極來形容。
首先是島津齊彬的現身,沒有怒目相叱,沒有刀光劍影(類似鴻門宴),只有他手中捧著的一箱的黃金,金光閃閃的黃金。
然后,他也沒有按程序說一下開場白,直接按照原官位俸祿把自己手里的黃金依次分發到每個他父親老臣的手中,最后說了一句:“希望你們繼續在崗位上干下去呀!”說完走人,留下了一群呆若木雞的老臣。
......這黃金貌似也沒有毒呀,本來要開追悼會的,怎么突然變成了真正的邀功會了?是齊彬腦袋壞掉了還是我們腦袋壞掉了?
大家都搖晃著腦袋,丈二莫不著頭腦地抱著這同樣莫名其妙的金塊,在一團迷霧中返回了自己的家。
相信如果認真看過前面的篇章,大家都還記得,齊彬當初來到薩摩之際,給自己老爹和由羅也是不計成本地送各種茶具珠寶盡管自己的老爹那群人還和自己是政敵;現在的行為,無非就是換了一群對象故技重施而已,但這群老臣卻是可以被轉換的。
所以結果就是這樣,大家都收了齊彬的黑錢,也沒有辦法不替齊彬賣命;就這樣,經驗豐富老道的老臣們就從齊興派做了不是很久的思想斗爭(應該不超過幾分鐘)后就轉變為了齊彬派,而年輕的官員都是齊彬的死桿粉。換句話說,以后薩摩的生殺大權,齊彬說了算。當然也包括大刀闊斧的改革。(不久以后)
因此聰穎的卓越政治家島津齊彬與繼承調所廣鄉行政方式的島津老臣所組成的官僚政府,將把薩摩送上,日本軍政最強盛的最高峰。從一個西南一隅最貧苦的未開化地區。
當然這個過程也相當的長,幾乎貫穿了島津齊彬的整個藩主生涯。
可當齊彬初上任之時,對于小稅收員西鄉來說,是有一點點不爽的。
大家可能會產生疑問了:西鄉不是一直期盼著齊彬繼承藩主之位嗎?怎么會不爽呢?
原因就在于最開始的原政策不變的裝孫子政策上。
雖然島津齊彬答應了不再迫害新的薩摩官員,但是對于之前發生的事情:赤山靱負的死、還有大久保的父親被流放荒島、大久保正助被禁足這些事兒,一周...快兩周...三周之后,論憑西鄉如何上書,齊彬都像沒事人一般,完全不提起這攬子事兒。
于是,西鄉心中就產生了這樣微妙的懷疑:島津齊彬,真的是回來革新的嗎?
但他不知道,每一件信封,都有被打開過的痕跡;而這些信封的最后歸宿,并不是廢紙簍,而是藩政改革的籃子中,只是被恰好放在了中間。
妥協、慧眼、鎮定,齊彬不會知道,他已經成為了超越了他父親甚至調所的存在,一個無可挑剔政治家所具備的所有能力。
但是,這已經是事后諸葛亮了。最開始的蕭規曹隨的無為而治,是令人失望的;所以在西鄉心里,齊彬也是令人失望的。任自己的肺腑之言如何傳到齊彬之手中,也沒有任何消息,如果還不覺得奇怪就真的是腦袋一根筋了。
西鄉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不是一根筋的,所以他很識相地在大久保的沉默中也選擇了沉默。目前來說齊彬還沒有完全透露出他的意圖,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俗話說得好,好運不必成雙至,禍從天降必踵來。
想法是好的,但是身邊,總有一些人生的大事,它壓根就靜不下來。
過了幾天,西鄉帶著今天捕獲的鮭魚前往大久保家看望。卻看見他的宅邸少有的大門敞開著,而且里面時不時傳出來不連續而又模糊的嘆息聲,這就引起了西鄉吉之助的好奇,推開幕帳一看,折實不禁嚇了一大跳:
琳瑯滿目的燒酒灑落一地,房間酒精味仿佛環繞著陰魂不散,而案臺上,正趴著全體通紅而喃喃自語不省人事的大久保,手中還握著半滿而未飲盡的燒酒。
“正助....你這是怎么了?你不是從來不喜歡喝酒的嗎?”
大久保看著一團疑惑的西鄉,情不自禁地嗚咽了起來,“吉之助....吉之助!阿絲......阿絲她明天就要出嫁啦!我.....吾不......嗚嗚嗚....”
“啥?你慢點說,阿絲要出嫁了?你沒有騙我吧?”此時西鄉仿佛自己也有一點兒被酒精傳染了。
“嗚....是真的....嗝....是一個叫海老原氏的家伙.....他不愿意,然后就.....嫁過去了...是阿絲親自給我說的!”
“正助,你現在還在清醒嗎?那她最后給你說的話是什么?”
“她說,其實從小開始,最放心不下,也最向往的人,其實是你....西鄉吉之助。”
“......啥????”
隨著阿絲的出嫁,西鄉今后的生活會發生什么樣的契機呢?容我們下一回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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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武次代
西鄉的成名記—薩摩篇就此開始,感謝一直支持這篇文的朋友們,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