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敗的柜頂上掛了不下十只黃鼠狼的尸體,最早的已經開始腐爛,露出了里面的森森白骨,在手電青色的光芒下散發著瑩瑩綠光。
動物尸體腐爛的血和肉順著柜子流淌,勾勒出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
一部分尸體是很新鮮的,皮毛還發著亮,但面部猙獰,獠牙閃著寒光,死相相當慘烈,但是那充滿了死亡的灰色瞳孔卻都齊刷刷的看著我們,十分滲人。
手電順著尸體一路向房頂照去,大梁上同樣齊刷刷的趴著一只又一只的黃鼠狼,滿滿的一大梁,全都面容猙獰的看著下方的我們,我當時的心中體會到了什么是崩潰,什么是絕望。
我嗓中發出一聲嗚咽,心中只有“跑”這一個念頭,拽了拽六子,就想要離開。六子搖搖頭,面容嚴禁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示意我去看。
面前的炕上有一床被褥,上面趴著一只很肥很肥的黃鼠狼,皮毛鮮亮的像是涂了一層金黃色的油一般,但仔細看過去,它的后背有一道銀色的毛發,順著脊背一直到盤在身后的尾巴處。
它緊閉著雙眼,原本圓溜溜的眼睛現在顯得有些狹長,趴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它的面前還散落著幾截煙頭,還有個杯子,里面裝著透明的不明液體。我估摸著應該是酒水,有煙有酒,這才是對的,哪有抽著煙喝著白開水的道理。
“煙給我。”六子轉頭看向紅光唇語道,紅光也是被這陣仗嚇得有些蒙圈,聽到他的話,忙不迭的把煙拿出來想要遞給他.
結果因為太緊張,兜子里的火機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好巧不巧的因為太干燥,摔到了地上的一塊石頭上,“嘭”的一聲就在腳邊炸了開來.
“啊!”我一受驚,又是一聲尖叫,六子瞬間捂住我的嘴,但我的眼淚就是不受控制的順著他的手往下流。
那黃鼠狼居然是只活的!
只見它瞬間跳起,發出刺耳的尖叫,見到我們,它全身的毛都如針一樣炸立起來,兩只前爪立于半空,朝著我們比劃起來,而后突然一轉身,朝我們放了一個巨大的臭屁,轉身躍上窗臺,還回頭看了我們一眼。
我清楚的看到了它的嘴巴輕微蠕動了幾下,就像人在說話那樣,我卻沒有看清說的是什么。
六子猛吸涼氣,一下又一下,就像牙疼的病人一樣。二話不說拉著我就向外跑,我都不知道自己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條件反射性的拽住東東弟,幾個人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間恐怖的房子。
六子低聲說道:“別回頭,一路朝前跑。”
他不說還好,說了我更想回頭,路過奶奶家時,我想著已經夠遠了吧,好奇心使然,實在忍不住就回頭看了一眼,我發誓,只是看了一眼。
只是一眼我便清楚的看到那黃鼠狼立在房頭,像個半大的孩子一樣。即使已經跑了很遠,我還是能看見它呲牙咧嘴的模樣,六子大力的掰過我的頭,我卻依然能清晰的感覺到后腦灼熱的被注視的感覺。
邊跑六子邊和我囑咐道:“紅繩一個月內千萬不要取下來,記得了嗎?”
我感受著腦后直勾勾的視線,心不在焉的點頭,后腦灼熱的感覺仿佛要把我刺穿,一股寒意自脊梁骨一直傳達到頭頂又散發到四肢百骸,炎熱的下午我卻出了一身冷汗,黏膩膩的令人難受。
“二夢!紅繩一定不能取下來,你聽到了沒?”六子語氣有些著急。
我猛點頭,告訴他,我真的知道了!
他看了看我的模樣,輕嘆了口氣,暗自嘀咕了一聲:“希望管點用吧……”
紅光一路無話,只是一個勁兒的撒丫子狂奔,已經超過我們二十多米遠。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隱約覺得有些奇怪,他不是個膽小的人啊。
東東弟追著我的腳步,跑得有些踉蹌,我拉了他一把,斜眼看到了六子淡淡的掃了一眼前方的背影,面色晦明變化,深邃的眸子里涌動著不知名的東西。
這一去一回只一個小時不到。東東弟因著怕就率先回到了家里,我也想回家,六子卻不讓。他帶著我回了他舅舅家。
他舅舅正在東屋的炕上睡下午覺,呼聲打的有如雷霆,我卻覺得十分安心,遙遙的再次望向山腰的那房頂,云里霧里的竟然看不清楚,好在那被注視的感覺已經消散。
六子有些生氣的拉著我一路走向西屋,將我一把按在炕沿邊兒上,大力卻有些溫柔的將我的頭掰過去,散開我腦后的麻花辮,仔細的在我頭發里面翻找起來。
我見他如此模樣,我卻不應景的有些想笑。這就好像是一只大猩猩給另一只大猩猩找虱子,我笑道:“你這是給我找虱子嗎?”
聽我此言,他怒極的拍了一下我的頭道:“讓你別回頭,還給我回頭!”
我吃痛的一縮脖子,弱弱的道:“我就是忍不住嘛!”
六子在我的頭上不知拔下了什么,我一陣刺痛,猶如針扎。他恨鐵不成鋼的道:“二夢啊二夢。你早晚被你的好奇心害死!”
我齜牙咧嘴的笑了笑,吐吐舌頭,見他笨拙的想要替我梳頭,我擺擺手,讓他替我將頭發梳順披散著就好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頭發,轉身去拿梳子,我乖乖的坐好,摸了摸被他弄痛的地方,好像沒什么問題啊。他順手將電視打了開來,調到了我最愛看的少兒頻道,里面正在播放著《貓和老鼠》。
我開心的拍了拍手,看他無奈的笑道:“小屁孩兒……”梳子一下一下的梳著,我沉迷于電視中的情節,沒有發現六子在背后有些憐惜后悔的眼神。
時光猶如白駒過隙,眨眼間,秋去冬來。那次探險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是否真實發生過,若不是手腕上的紅繩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我還將會以為只是我的夢一場。
一個月的期限早就過了,可是我一直舍不得這紅線,一直以為是自己習慣了。
但是,自從那天之后,紅光就變得有些古怪,在一起玩兒的時候經常心不在焉,晚上也不在出去玩藏貓貓了。只是煙抽的更猛,劉海兒留的更長,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劉海兒后面隱藏著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整個人也越來越消瘦,本來挺正常的一個身體,這才不出幾個月,就像吸了大煙一樣,變成了個竹竿子。
而六子則是變得更加冷酷,不愿意搭理別人,每天嚴峻著一張臉,依然是只和我在一起時才會有好臉色。
同村的女孩子覺得他酷酷的很帥氣,每每想要湊近和他多說說話,他往往會拎過我,是的,是拎……一只有力的手揪住我的后衣領,提到身側,對著其他人勉強的勾了勾唇角,便拎著我瀟灑的離開。
那時候他只有13歲,我10歲,并沒有人懂得什么是感情,一切都只是很單純的小美好。
“六子,為什么你只對我這么好?”我問他。
“因為你笨啊,二夢不二,誰二?”他揉揉我的頭發,眼神片刻恍惚,似是在回憶著什么,但瞬間清明,輕輕撩起一縷我的頭發,微微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在嘆氣什么,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引以為傲的及腰長發,開始一點點的掉落,也不再是烏黑發亮,而是透著一點點的黃,發絲變得細且柔,而且易斷,頭發還不如以前的一半多。
“天天叫我二夢,不二也二了!”我不忍心看他沉浸在那件事情中,不滿的叫嚷道。
“呵……”他低頭一陣輕笑,不說話。我卻明顯的感覺到他壓制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歲尾在聲聲爆竹中度過,熱鬧的年才只過了兩天,就出事了。
于紅光不見了。
昨天還在一起開開心心的玩著炸金花呢,怎么才一天就會不見了呢?
大雪熙熙攘攘,寒風刺骨雜著冰碴,我不由得抖了一下身體。六子站在身側,將我的手拉過去揣到他的兜里,他的兜中有個燙燙的雞蛋,圓圓暖暖的。
紅光的媽媽很著急,到處喊著他的名字,有些癲狂。
是了,早些年老公就先走了,留下她一個人照顧家中老小,也是不容易的。
紅光的媽媽四處跑,四處嘶喊,雪很大,世界一片銀白。地面上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腳踝,雪也絲毫沒有停下的樣子。
六子帶著我走過去,輕聲問道:“姨母,紅光……紅光最近……有說什么,或者是有做過什么嗎?”
紅光的媽媽有些急躁,回想了一下道:“沒有啊……這孩子,就是氣人!”
六子沉默不語,我不由得開始憂心紅光的安危來,腦中腦補了各種各樣離譜的結果,正想著他被人打斷手腳在大街上行討的模樣時,被紅光媽媽的大叫嚇得一個激靈:“啊!我知道了!這孩子最近總是會說夢話,好像是什么‘就差一個月’。這算嗎?”
聞言,六子驚悚的瞪大雙眼,又開始一下一下的倒吸涼氣,透著刮骨的寒風,我不禁一個哆嗦,疑惑的問道:“怎么了?”
見六子依然沉默,我在他兜子里的手動了動,他回過神來看了看我,搖搖頭,轉身將我帶回到了姥爺家門口處,他將兜子里的雞蛋掏給我,讓我回家去等他回來。
還說若是他一個時辰后未回,就讓他舅舅去山腰那處找他。
我心里一驚,拉住他剛要問為什么,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拉過我的手在我的掌心一筆一劃的寫道:“它會聽到的。”
溫熱的掌心還存著他指尖的冰冷,我只是覺得這冷順著手掌一直竄到了骨子里,心里毛毛的。一下子抿緊雙唇,不敢再開口,他勉強的沖我笑了笑,便轉身離開。
從未覺得四十分鐘有那么煎熬,仿佛過了四十個世紀一樣,等的我快要失去了所有的耐心,想要不顧一切的去找三爺。
寒風刺骨,我卻冒著一頭的汗。
“快去找三爺啊!六子出事了怎么辦?”
我聽到有個聲音喊到,緊接著又有一道聲音浮出:“不能去,六子說的時間還沒到。”
“但是,萬一出事兒了呢?”
“六子那么厲害,不會的。”
“出事兒,你就是它的幫兇。”
腦仁被吵得仿佛要炸裂,晃晃悠悠就走上了那條小路,隱隱約約在大雪的后方有個奇怪的身影,定睛一看,確是六子背著紅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