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里俯視下方。
羅姆緩緩站起身，陰厲的臉龐上滿是決絕之色。
因其性格孤僻，人緣不佳，對羅姆是內奸一事大家心里已信了大半，他迎來的是諸多懷疑的目光。
“柯蘿，你怎么看？”
冬里小聲地向柯蘿詢問，從剛才起她就一直保持沉默，冷若冰霜。
怪滲人的。
柯蘿轉過身來嫣然一笑，堅冰化作雪花。
“少爺……是在問我的看法嗎？”
冬里點下頭，剛才他應該是看錯了，柯蘿豈會露出那樣可怕的表情。
“內奸是誰不重要，我只是覺得他們都該死。”
“誒？！”
以輕描淡寫的口吻說出殘忍至極的話，冬里忽然覺得他的青梅竹馬有些恐怖。
“玩笑話啦，少爺一點不懂黑色幽默。”柯蘿撅起小嘴。
原來是黑色幽默，冬里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他差點信以為真。
威爾正指揮仆人把”羅姆是內奸”的證據取過來，能在一天內指認出嫌疑犯，不是沒有理由的。
“杰克，這場辯駁由你來主持。”威爾說。
杰克指了指自己的臉，對威爾的決定頗感意外。
“威爾先生，這不太好嗎。”
他的立場不合適，作為仆人更應當默默地等待審判結果，對內奸不帶一分同情。
“如果你想成為執事，出色的口才和靈活的思維不可或缺，今日份的搜查也有你的參與，不是嗎？”
搜查？
羅姆直皺眉頭，聯想到今天下午額外安排的工作，他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是，威爾先生！”
杰克面色一肅，威爾這是在鍛煉他，再想到執事的位置和領主賦予的權柄，心中一片火熱。
他走到大廳中間，與負著刑具的羅姆對立。
“抱歉啊羅姆，我原不想這樣的，但威爾先生有令，我只好站出來，希望你在證據面前坦白，說不定還能減輕罪責，留你一份體面。”
杰克誠懇的話語，引得不少人的好感。
“切。”羅姆不屑道。
這家伙平時就這幅做派，讓所有人都對他生不出惡感，加之能力出眾，這才成了城堡青年仆人中的領頭。
可對他這個嫌疑犯，有這個必要嗎？
冬里微微點頭。
杰克這名男仆他頗有幾分印象，機靈、學習能力強、辦事不出差錯，幾次實習都交出一份優秀的答卷。
執事一職冬里早有打算，等新仆人來之后便從男仆中選拔一個，杰克符合各方面的條件。
只不過公平競爭還是要的，剩下的人也不是沒有機會。
“開始吧。”
冬里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大家都知道，冬里當家尾月堡后最大的一宗信息泄露案件要開始庭審了。
判決大法官是冬里，維持秩序的是威爾，被告兼嫌疑犯是羅姆，原告代理人是杰克，觀眾是尾月堡全體仆人。
“羅姆，對不住了。”
包含著淡淡歉意的聲音從杰克那邊傳來，讓羅姆不明所以。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打開一個盒子，那里面的事物是一本筆記。
羅姆瞳孔一縮，旋即明白一切，那分明是他的筆記本。
什么時候？他明明藏得好好的。
“罪證之一，羅姆的筆記本。”杰克把牛皮筆記本舉在手里，打開并展示。
“上面寫著：我得盡快擺脫他們，否則我會被拖入泥潭。”
筆記上并沒有多少內容，只有幾句關鍵的話。
如今仆人們都有寫筆記的習慣，這是威爾建議的，如小阿碗，寫的全是面包呀菜譜。
羅姆的筆記，有著太多太多的疑點。
“他們是誰？為什么要擺脫他們，為什么不擺脫他們就會陷入困境？”杰克朗聲念道。
這個“他們”在眾人看來，明顯就是敵對勢力，在一次次的要求下，羅姆不堪重負，卻不得不傳遞情報。
“筆記上還有一個不明身份的人，羅姆很聽他（她）的話，甚至唯命是從。”
羅姆死死盯著杰克，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恨不得要殺人的樣子。
有騎士握住劍柄，若羅姆敢在領主御座下作亂，那只有血濺當場了。
“羅姆，你敢如實回答嗎？”杰克復雜地說。
羅姆眼中的火焰瞬間被冷水澆滅，他喏喏地張了張嘴巴，什么也說不出來。
“在尾月堡內，除了少爺誰還能命令你，只要好好工作，誰還能威脅到你嗎？”
杰克一聲聲質問把羅姆問得啞口無言，這無疑加重他的嫌疑。
“解釋不了吧。”
仆人們暗自搖頭，證據面前果然難以解釋，羅姆絕對有隱藏什么對他不利的東西。
“等一下。”冬里打斷道，“私人筆記如何而來的，我暫時先不計較，但這并不能算直接證據吧。”
一些意義不明的句子而已，不往壞的方向想就沒有問題，很多人都曾寫過，平日不敢想的、不敢做之事，有人還希望世界末日呢。
杰克向冬里彎腰行禮。
“少爺說得是。”
冬里擺擺手，他只是覺得有些不對，不過羅姆也確實有大家不知道的隱情。
“罪證之二，還是這封信。”把筆記放到一邊后，杰克再度拿起剛才傳閱過的信件。
仆人們很奇怪，這封信上既沒有羅姆的名字，也沒有他的筆跡，這如何當得證據。
“大家先別急，光從這份信上肯定看不出來什么，但稍加推敲，便能找到它真正的主人。”杰克胸有成竹道。
這封信的使用手法謹慎老練，連代號未使用，即便信件中內容被發現，短時間內也無法找到其人，有充足的緩沖時間。
繼續潛伏或收拾細軟逃跑，這道選擇題不難，但無名之信非無主之信，更不可能憑空捏造出一個收信人。
“在發現這封信后，威爾先生在收發室取走這一期城堡收到的所有信件作檢查。”
“雖然收信地點是城堡，信使仍有收信人名單，其他的信都對得上號，只有羅姆未簽字，沒有找到他的信。”
“這封信就是他的！”
杰克話音剛落，羅姆便激動起來。
“胡說，你這是胡說！這封信根本就不是我的，我的信……我的信應該就在那里面。”
杰克遺憾地搖搖頭。
“然而我們并沒有找到你的信，你以為這樣做就沒人知道，那真是大錯特錯。”
“不可能！”羅姆聲嘶力竭。
一定是哪里搞錯了，從一開始就搞錯了。
羅姆的崩潰讓仆人們更確信，如果真有他的信怎會找不到，除非信件會不翼而飛。
“罪證之三，信使米柴爾先生的陳述。”杰克伸手朝向大廳側門，作邀請狀。
一個畏畏縮縮的布衣男子走進來，他看上去特別緊張，頭戴著一頂別著白羽毛的帽子。
一名往來與濱海地區的貧窮信使。
米柴爾的表現在眾人看來再正常不過，一個底層人士在此之前肯定沒有資格踏足城堡內。
仆人們第一次進入城堡也是十足的鄉巴佬，畢竟跟破爛小木屋有著云泥之別。
“威爾先生特意牌快馬把米柴爾先生追回來，作為此次事件的證人，現在就有請他把知道的真相說出來。”
米柴爾不敢看寶座上的冬里，那太過尊貴威嚴，衣著齊整的仆人也不敢多看，會產生自卑感。
他弱弱地看向杰克，杰克給他鼓勵的目光。
“我……我叫米柴爾，是飛鴿商會旗下的一名信使。”米柴爾吞了口唾沫，一時忘了詞。
“不用怕，繼續說下去。”
這是重要的證人證詞，仆人們豎起耳朵。
米柴爾鼓起勇氣。
“實際上，近幾月你們城堡都有信件分別送到紅葉領以及黑石領，而這個送信的人……就是羅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