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瑞怔然過后,抬起頭來,時申已經撤開了視線,她只看到他線條硬朗的下顎還有漠然的神情。
時申掀起眼看向面前的幾個男人,目光一一從他們手里拿著的名片掃過。
男人們忽然感覺到自己被一陣無形的氣場壓迫著,后背很快升起了一絲涼意。
為首的男人正準備說話,手里的名片就被人拿走了,其余兩人也是,還沒回神,手里的名片就不見了,時申代替溫瑞將他們的名片接過來,看了眼他們各自代表的企業。
“方華集團,祁正公司,KM國際。”時申的視線從幾人身上掠過,說:“我記住你們了。”
他的聲線緩緩,語氣不輕不重,卻足夠攝人。
那幾個前來搭訕的男人雖然不知道眼前這人究竟是什么來頭,但單看氣場做派就已經讓他們渾身一顫,猜測應該是很厲害的人物,他們紛紛在心里哀道,別,千萬別記住。嘴里道:“咳,打擾了兩位,我們先告辭了。”
人被他嚇跑了,他的手還摟在腰側,溫瑞見他還沒有松開的意思,便出言提醒:“時申,手放開。”
她的話一脫口,時申沒有動靜。
溫瑞還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只是見他不松手,稍稍掙扎了一下。
時申原本就因為剛才有人前來跟她搭訕而心情不佳,這會兒見她這么抗拒自己的觸碰,他的眼神倏地一沉,他看著前方,忽然自嘲地笑了一聲。
聽到他的笑聲,溫瑞抬起頭來,看到他驟然冷漠的神情還有唇邊的輕嘲,她微怔。
空氣在兩人之間靜止了幾秒,直到時申松開手,他將手收回來放進西裝褲袋里,轉身背對著她,可有可無地笑了一聲:“無聊的話那邊有東西可以吃,陌生人的名片就不要收了,別人搭訕也不要理。”
“我先過去了。”時申說完,也不等她回應,就徑直離開了。
溫瑞看著他修長的身影走遠,她緩緩垂眸,因他的離去,她在這瞬間忽然感覺到內心深處空缺了一塊,變得空蕩蕩的。
“喂,小瑞。”李喬跟人寒暄完,過來拍了下她的肩膀,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看到她站在這里,只是說:“傻站在這里干什么?”
溫瑞有些慢半拍地回頭,見到是她,她眉目微彎,朝她笑了笑。
李喬察覺到一絲異樣,問:“怎么了?我走了之后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溫瑞搖頭:“沒有。”
“沒有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李喬才不信。
溫瑞不知道怎么說,索性轉移話題:“你餓了嗎?”
“早就餓了,被陳楊那混蛋耽擱著,害得老娘一下午沒吃東西呢!”李喬果真沒再繼續追問,她拉著溫瑞走向宴會廳一旁擺設的西餐桌,“走,小瑞,我帶你去吃東西。”
溫瑞也是一下午沒怎么吃東西,來之前明明覺得肚子餓了,但很奇怪,這會兒不知道為什么看著一長桌的精致佳肴,沒有半點食欲。
李喬帶著她逛了一圈,自己盤子里已經裝了好幾樣食物了,她回頭瞧見溫瑞手中端著的空盤,有點納悶:“小瑞,你怎么不吃啊?”
溫瑞微笑:“我沒什么胃口。”
李喬夾了點東西放在她的盤里:“沒胃口多少也要吃點,這一晚上還長著呢,不吃點東西怎么熬得過去,真把自己當小仙女啊,不用吃不用喝的。”
說著,她突然埋怨起時申來:“申爺也真是的,帶你來又把你晾在那里,好歹帶你過來吃點東西。”
溫瑞:“你別這樣說他。”
李喬睨她一眼,笑著調侃:“喲,這會兒想起來要護短啦。”
“別胡說。”
李喬看她這副模樣,正想打趣兩句,冷不防后面突然有人湊過來:“有什么好吃的。”
李喬被嚇了一跳,手里的盤子險些都端不穩,回頭瞧見身后貼過來的人,她怒道:“陳楊,你有病啊。”
陳楊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他聽言皺了皺眉,說:“注意點場合。”
李喬瞪他一眼:“我要是不注意場合,早就一拳頭揍你了。”
溫瑞在旁邊聽他們斗嘴,笑了,過了幾秒,她的眼睛看向跟隨陳楊一起過來的人。
時申低頭看著手機,神色漠然,對周遭的一切漠不關心的模樣。
他也跟自己一樣,一下午沒吃什么東西……溫瑞看了眼自己手里端著的盤子,半晌,她拿起一旁的叉子,走過去,在他面前停下,她輕聲詢問:“時申,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時申頭也不抬,道:“我不餓。”
他冷漠的態度讓溫瑞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氣全都退縮了回去,先一步低頭,這已是她在這個時刻能做到的最大讓步,可是他卻絲毫都不領情,于是她也靜默下來,不說話了。
陳楊和李喬也瞧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了,他們彼此對望一眼,再把目光放回兩人身上。
氣氛突然變得沉凝起來,李喬朝陳楊使了個眼色,然后上前對溫瑞說:“來,小瑞,我們去那邊,那邊好吃的東西比較多。”
溫瑞跟她走了。
陳楊看著李喬拉著人走遠,他往旁邊看了一眼,問:“發生什么事了?”
“沒事。”時申收起手機,拿起旁邊的酒杯一飲而盡。
陳楊一笑:“沒事擺臉色給誰看呢。”
見他不說話,陳楊起了一絲開玩笑的心思,他說:“她今晚太漂亮了,全場大半的單身男士都在看著她,注意留點神,說不定下一秒就有人迎上去了。”
時申淡淡地睨他一眼:“多事。”
這一廂,李喬拉著溫瑞走到餐桌末尾,她斟酌了一下,詢問:“小瑞,你和申爺吵架了?”
溫瑞神色淡然:“沒有。”
“也對,你這性子誰跟你吵得起來。”李喬嘀咕了句,然后問:“那你們倆……是誰在生誰的氣呢。”
溫瑞沉默,眼睛安安靜靜地看著地板。
半晌后才道:“不知道。”
看著她的神情,李喬也不敢多問什么了,她咳了一聲:“嗯……我們不說他了,吃東西吧。”
溫瑞吃了幾口,實在沒什么胃口,她就把餐盤放下了,跟李喬說:“我去外面透下氣。”
她走到宴會廳一側的露臺里,自己一個人獨自待著,身后是璀璨華麗、觥籌交錯的場景,外面的夜色凄清,溫瑞在這時突然也生出幾分寂寥惆悵的感受,忍不住想起遠在大洋彼岸的岑琋。
如果換做是她的話,在這樣的場合,一定是非常優秀,能夠游走于各色人之間,成為大家所欽佩并且矚目的對象,也可以站在那個人的身邊,與之媲美吧。
不知怎的,忽然就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溫瑞收起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她穿的單薄,在外面站久了有點冷,正準備回去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肩膀一沉,一陣熟悉的氣息包裹著她。
時申把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他伸手解開了白襯衫最上方的一顆扣子,視線眺望著外面的城市街景,隨即,他轉頭看了她一眼:“進去吧,外面冷。”
“嗯。”溫瑞望著他靜了幾秒,點了點頭。
時申轉身往里走,走之前說了句:“跟著我,別亂走了。”
溫瑞乖順道:“好。”
她跟著時申進去,很聽話地跟在他身旁,聽著他和別人攀談,自己偶爾也會跟對方攜帶來的女伴交流幾句,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彼此都沉默著,誰也沒有提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他們在宴會結束前半個小時就提前離場了,一起的還有陳楊和李喬,他們兩個道別之后就先離開了,時申帶著她站在酒店門口等張伯來接。
坐上車之后,也跟來時一樣,兩人各據一方,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縈繞在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跟來時大不相同了。
車里一片寂靜,溫瑞的視線放在窗外,她的目光靜默,望著車外的路燈一盞一盞從眼前劃過。
她向來不是個主動的人,身邊的人不開口說話,她也只會這樣一直沉默下去。
這樣的沉寂讓車內的氛圍降到了冰點,溫瑞的視線始終看著車窗外,放在腿上的手卻悄悄地蜷縮起來。
車子停在了小區路口,溫瑞解開安全帶,對駕駛座上的人說:“謝謝張伯,我先走了。”
張伯說:“好的,溫小姐,你慢走啊。”
溫瑞看了眼身側的男人,抿唇輕聲:“我走了。”
時申:“嗯。”
溫瑞打開車門,車內的男人依舊毫無動靜,她在車外面停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她眼眸一斂,將車門關上了。
等人走遠了,張伯剛想問后座的人可以走了嗎,就聽見時申說:“張伯,你在這里等一下。”
然后人就打開車門下去了。
張伯笑了笑,搖頭,哎,這幫小年輕啊……
溫瑞走在前面,不知道時申跟在她身后,時申跟她相隔了十幾米,也不打算靠近,就這么不遠不近地跟著,走到半路的時候,覺得喉嚨干涸,煙癮又犯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和打火機。
他瞇起眼睛看著前方那道清麗的身影,輕輕從口中吐出一團煙氣,仿佛郁結在心里的那團不知名的火氣也跟著煙消云散了。
他懶洋洋地扯開唇,自嘲一笑,從頭到尾都是他的問題,自己跟她生什么氣。
溫瑞上樓了,時申停在樓下,找了棵大樹遮掩,看著她安全到家。
等屋內的燈光亮起,時申才從樹后出來,他將煙含在嘴里,深吸了一口,眼底黯然無光。
腦海里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他聽到的對話。
——小瑞,你是不是喜歡時申?
那是溫瑞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有一次李喬這么問她。
他記得她沉默了許久,才回答。
——我一直將時申當成我最好的朋友,李喬,就和你一樣。
那道記憶里的聲音跟今晚,甚至跟以前每個日日夜夜的聲音一樣,永遠溫淡、平靜、從容。
這段對話就像凝結在他心底的一道傷痕,他為此逃避了五年,而現在回想起,這道傷口依舊鮮血淋漓,沒有任何痊愈的跡象。
他在生氣嗎。
他只不過是怕,他做了那么多都是徒勞的,無論他做些什么,言語上給些什么暗示,她不喜歡自己,就永遠都不會喜歡。
他只不過是害怕這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