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云霧鎮(zhèn)④

　　他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也沒有那么多厭世情懷。他只是想安安靜靜的呆會，又不想一個人。——吳辰

　　云霧鎮(zhèn)常年都是霧氣蒙蒙的感覺，好像是書上說的人間仙境。在吳辰眼里是沒有什么特別之處的，直到有一天，山里來了一個外鄉(xiāng)人，那個人老是對著天空，對的樹，對著地上的花花草草發(fā)呆。吳辰才覺得或許云霧鎮(zhèn)是一個特別的地方。

　　山下的人很少上山，山上的人很少下山。

　　小小的石階路，擋住了外面的世界。

　　姥姥說，“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一片土地到外面的世界去。那里的萬紫千紅，你需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用眼睛去看。”

　　吳辰那時沒聽懂，只是他記性好，所以一直記得。

　　冬眠老師是從外面來的人，在云霧鎮(zhèn)呆了很久很久，他從記事起就又這么一個人了。以前他以為，冬眠就是云霧鎮(zhèn)的孩子。但是村里人都說他只是個外鄉(xiāng)人。

　　鄉(xiāng)里人也好，外鄉(xiāng)人也罷。在他叫他小橙子的那一刻，吳辰就覺得這個人是他的天，他的地，是能護他一生無憂的人。

　　親如父，如母。對吳辰來說，他是最重要的人。

　　宋七微來了之后，吳辰才覺得，冬眠老師其實真的不屬于這里。

　　他那么聰明，和村里人完全不一樣的氣質(zhì)。就算喝同樣的茶水，吃同樣的飯菜，睡同樣房子，而那個氣質(zhì)卻是不一樣，那是一種高貴的感覺和村里人的氣息是不一樣的。

　　姥姥還沒有離開時，她就說冬眠是一個善良的人。她說，“辰辰，你以后也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但不要做一個好人。”

　　以前不明白，現(xiàn)在也不會明白，以后也許會明白。吳辰想。

　　那天撿到宋七微的時候，吳辰就覺得這個人不一樣。怎么個不一樣，他說不上來。小孩子對合眼人，都是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個人身上有著和冬眠一樣的氣質(zhì)，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那個人和他講外面的世界，讓他心馳神往。可是外面與他而言太過于遙遠(yuǎn)。

　　那是山與山溝壑，那是海與天的間隔。

　　肉眼能看見地方是水天一線，但是走近了，才知道原來它還是那么遙遠(yuǎn)。自己還是那么渺小。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厭倦了這里，還是因為好奇。當(dāng)宋七微向冬眠提及讓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時，他是以一種祈求的眼神看著冬眠的。

　　冬眠眼睛里的躲閃，他已經(jīng)明白了冬眠的選擇。

　　他還是那么好，那么善良。

　　那日冬眠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吳辰就知道，他是在做最后的選擇。關(guān)于他一生的事情，吳辰在門外等；而整整一天，內(nèi)心是無比復(fù)雜，他甚至想過如果沒有宋七微就好了。

　　如果宋七微沒有來此地就好了，又或者宋七微沒有提及此事，那么他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無憂無慮的，幾年后他會繼承冬眠的依波。

　　云霧鎮(zhèn)會有一個吳老師。

　　這何嘗又不是一個好的結(jié)局呢？

　　“姐姐，老師會和我們一起走嗎？”這是小橙子那天問最多的一句了。

　　宋七微很沉默，她不知道怎么跟小橙子說，她知道小橙子和別人不一樣。他很敏感，脆弱又很堅強。

　　這樣一個人，在面對選擇的時候一定很痛苦吧，但又是這樣一個人在選擇之后一定很果決吧。

　　院子里黑百合徹底謝了，月季花倒是開得嬌艷。紅紅的，開了一院子。

　　“這么多金貴的花里，唯獨這月季那么接地氣。”宋七微在閣樓上泡茶，茶葉是村民們自己種，自己手工做的。茶味很濃，茶香淡而持久。

　　宋七微最近迷上了這茶，屋里總有一股茶香飄蕩。

　　冬眠上來的時候，特意冰塊敷了眼睛，好像沒什么效果，黑眼圈也沒消退。

　　宋七微抬眼看他，“你這是準(zhǔn)備和熊貓做親戚唉！”

　　宋七微的毒舌他已經(jīng)見識過了很多回了，冬眠全當(dāng)沒聽見。偶爾也懟懟宋七微，生活不能缺少樂趣。

　　“你這書都破成這樣了，口水都不少了吧？”冬眠笑嘻嘻的問。

　　宋七微懶得跟他貧嘴，她雖然和冬眠接觸不多，但是他貧嘴的功夫倒是沒少見識。一見面就懟，也不知道是什么定律。小橙子這幾天的情緒都很低落，一個人在樓下不是和螞蟻說話，就是和花花草草暢談人生。宋七微看著也沒去打擾他。

　　她對小孩子一點都不了解，但是她能感覺到小橙子內(nèi)心的掙扎。而他這份不安來源于她。

　　“我和你說的事情考慮好了？”宋七微問。她把書合上放在一旁，然后開始新沏一壺茶。

　　冬眠也坐下來，這間小閣樓風(fēng)景最好，也是他最喜歡房間。不過自從好心把宋七微抱回來，留宿一晚后，這個房間就被宋七微霸占了。

　　“好了。”冬眠嘆了一口氣說，“我會安排他入學(xué)的，下半年九月。”

　　“入學(xué)的事情我這邊可以搞定，我是想問你呢？”宋七微看著他，小橙子遲早要進入學(xué)堂的，畢竟九年義務(wù)教育還是要的。

　　冬眠用他修長手指輕輕敲擊著桌子，一下一下的很有規(guī)律。這樣有助于他思考，不過這個問題已經(jīng)在他腦海里回想了千萬次，都不得結(jié)果。

　　當(dāng)初是為了遠(yuǎn)離城市的喧囂來到了這里，種花，種草，主要是為了獲得心中片刻的寧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冬眠的想法的，就連宋七微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人也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對于宋七微來說，她世界很小只能容下一個人，而遇見了這么多的人之后，她世界好像變得廣闊了一些。

　　“先讓小橙子去見見外面的世界也好，我?guī)黄鹱摺Ｄ阋窍胨耍蛠碚椅野桑俊彼纹呶⒁娝€在糾結(jié)，就主動說。

　　總覺得冬眠這樣的人，不逼一下他，是很難做決定的。宋七微給他倒了一杯茶。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云霧鎮(zhèn)的山，被霧氣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只露出了一個尖尖的山頂，太陽透過滿是霧氣的山頭照射下來，形成一道美麗彩虹。來這里后彩虹都是常見的事物了，一天幾道彩虹。說是看膩了都不為過。

　　到了晚上，也不知道冬眠那里弄來的野味。在院子點起了炭火，冬眠把肉撒上椒鹽，孜然，辣椒粉用鐵簽串起來烤。

　　“這里燒烤倒是別有一番情趣哈。”宋七微拿著一串烤肉往嘴里塞，也不管它是什么肉。嫩嫩肉質(zhì)，很香，宋七微還沒吃過這樣子。

　　“你喜歡就好。”冬眠把肉遞給小橙子，又說，“這是兔子肉，所以很嫩，烤起來好吃。再加我獨特配方特好吃。”

　　“啊？”宋七微張著嘴不知道該不該下口。“兔肉，這是兔子肉？”

　　宋七微倒是沒什么忌口的東西，就是如果你不告訴她這是什么肉，她就權(quán)當(dāng)是雞鴨豬牛的肉了。可是偏偏這個冬眠說她手上的這串肉是兔子肉，想想都是雞皮疙瘩的感覺。

　　“怎么了？”冬眠看她在糾結(jié)吃與不吃問題，便問道。大概是女孩子都不喜歡吃兔肉，不對，應(yīng)該是忍心吃兔肉吧。

　　“沒啥。”宋七微說，“就是覺得吃兔子肉怪怪的，很少有人烤兔子肉來吃吧？一般都是肥牛，五花肉，羊肉啊，什么的？”

　　“那你還吃不吃？”冬眠也沒有在食物跟她過多的討論，他看宋七微也不是那種作的人。

　　宋七微把肉往嘴里一塞說，“死都死了，不吃豈不是浪費了？”

　　“很有道理。”冬眠點頭說，小橙子也故作深沉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也沒有糾結(jié)吃的是什么肉，只知道吃得可歡了。已經(jīng)多年未碰酒的冬眠，把壓箱底的紅酒都拿出來配烤肉了。這怕是吃得最貴的燒烤了。

　　山雞，野兔，野鴨子，配紅酒。

　　第二天，宋七微醒來的時候看著大家都睡在了地上，炭火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熄滅了。她上樓去收拾東西，今天準(zhǔn)備離開，住了一兩個月，東西變多了許多。來時一個行李箱，走時兩個行李箱都裝不完。感嘆一聲：“女人啊！”然后繼續(xù)收拾。

　　等冬眠醒來時，宋七微已經(jīng)收拾好了。提著笨重的行李一步一步下樓。冬眠靠在樓梯看著她，“要走了？”

　　“是啊，不能老在你這蹭吃蹭喝吧。小橙子還沒醒嗎？”

　　“還有10分鐘，他一般是八點到點醒的。”冬眠看了看手表。

　　宋七微一直覺得冬眠活得很原始，沒有手機，沒有電視，有一臺電腦還沒有網(wǎng)。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生存在21世紀(jì)的。宋七微忘記自己也是這么過來的了，估計她就比冬眠多了一個手機吧。

　　“他和我一起走？”宋七微問。

　　冬眠點頭，從側(cè)邊的房間里拿出一個小行李，宋七微猜里面估計是衣服，“好吧，我這兩大箱了，他估計要她自己提。”想了一下，宋七微說，“算了，把我這個提上去吧，我不帶來了。”宋七微把一件行李往冬眠懷里塞，然后把小橙子的行李拖過來。

　　“你不會還想來這里吧？”冬眠問。

　　宋七微翻了一個白眼給他，心想著什么人啊。好歹她也是在這住了那么久的人了，對這里可有感情了好吧，回來一下怎么了？再說了，以后還不是得送小橙子回來嗎？

　　小橙子一醒來就看見宋七微做在行李箱上，旁邊的是他的小行李箱，是冬眠給他買的，他還沒有用過。

　　“姐姐，我們這是要走了嗎？”小橙子問，“老師呢？”

　　“你老師躲起來抹眼淚去了。不用管他，來這個是你的行李，我們下山。”宋七微說。

　　小橙子一步三回頭架勢，宋七微都想把他扛下去了，奈何沒那個力氣，內(nèi)心說了千百回，還是個孩子，戀家是正常的。

　　坐了幾十個小時車，小橙子可謂是睡得天昏地暗的。他第一次坐這么久的車，開始宋七微還擔(dān)心他會不會暈車，暈車就麻煩了。現(xiàn)在看她窩著睡覺，一副天帝唯我獨尊的樣子，擔(dān)心倒是顯得多余了。

　　到了S市已經(jīng)是晚上了，宋七微沒去顧言安那里，因為帶著小橙子，她不好意思再去叨擾顧言安。于是就打車回了莫深堔的房子，那是他們的家。

　　一直沒有勇氣進來看一看，現(xiàn)在卻帶著小橙子來。

　　你看，當(dāng)我從容不迫的走進來的時候，是不是意味著你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

　　屋里還是很整齊的，只是許久未打掃落了滿屋子灰，打掃起來費時間。只是誰便整理了兩間房間，小橙子睡她以前的房間，她睡莫深堔的房間，其余的需要慢慢打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