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按劍而跽·等著殺你
“少年”感覺到身邊有人,抬頭看來,與將離對視了幾秒……
屋外天色陰亮,照進冷色光源。
前廳燈燭寥寥,暖光綽綽,將這人姣好如玉的臉龐一邊冷一邊暖地照亮,目光一如既往地冷傲。
那個女刺客。
她剛咬了一下餌餅,手上還沒落筷,看見將離后抽動一下眉毛。
生生含著食物沒有嚼動,眼里多出一絲詫異。
將離沒說話,也沒有跑,只是盯著她,又默默往嘴里送了一口煎餅,皺緊眉頭慢慢嚼著。
前廳里除了從門外飄進來的蕭蕭風雨聲,還有謙叔在柜臺后面發(fā)出的輕微碰撞聲,就只剩將離咬脆餅的聲音……
咯吱咯吱咯吱……
她立時反應過來,摔下筷子按劍而跽。
這乍起的動作讓將離猛地后退半步,嘴里卻仍在不緊不慢地嚼餅。
脆餅被嚼得差不多了,已經不再咯吱咯吱。
謙叔聽到些動靜,伸頭過來張望,見到那客人跪立扶劍的姿勢,似是與九原君有幾分劍拔弩張的意思。
不過這場面看起來,緊張的好像只有那個客人,九原君是在淡定吃餅的。
謙叔朝一旁的伙計挑了挑下巴,讓他去后院把九原君的護衛(wèi)叫來,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就是要悄悄地叫來。
因為九原君并沒有求援,就不好大張旗鼓地讓那隊護衛(wèi)沖進前廳,只能是暗中保護,以免徒增誤會。
夕霧按住劍柄的手猶豫地停住,在腦中做了些掙扎,很想一劍劈了這人腦袋。
但又記起首座交代的事情,對這個將離的刺殺是暫緩了的。
沒有再來新令便是不能行刺,況且自己真正的劍身還被這人藏了起來,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自己的劍,夕霧心中憤懣,面露不豫,狠狠瞪了將離一眼。
又回坐下去,把嘴里的餌餅細細咽掉,有些厭惡又好奇地看著他手里正在吃的東西。
見她重新坐下,好像并不打算襲擊自己,將離稍稍呼了口氣。
僵直的右臂也放松下來,差點以為剛到手沒兩天的袖劍就要派上用場了。
袖劍已經做好,就在他去工坊背回煎餅鐵盤的那天。
劍身自然是沒什么好說,以工坊的水準,這不過就是一把匕首的難度,劍鋒冷峻,寒光逼人,大概一秦尺(二十三公分)多。
李恒那邊雖然做出了幾樣細小的打磨工具,但仍舊無法達到滑軌滑槽的精細尺寸,沒法用鑄造的方式做。
最后還是用鐵打出來的,據(jù)說是鐵匠拿著小錘敲了一整天。
慢慢從軌道外側用力,把滑槽一點點打細,直到只比劍身多出一毫的縫隙。
這滑槽內側也不是完全平直,而是在厚度上存在微微的、階段性的起伏,使得劍身在內不會晃動亦不會隨意滑出。
只有通過較大的慣性才能甩出劍身,有一極小的聯(lián)動機括可以對劍身進行鎖止,穩(wěn)定住已經出鞘的劍。
不過收劍仍需手動,扣下機括再讓劍身自然落回滑槽。
滑槽被裝在一支小臂長度的薄鞘中,鞘又與熟牛皮制的護臂死死扣住。
系上手臂后竟是異常好的效果,不突兀也不礙事,乍一看會以為只是外臂上的裝飾。
剛拿到袖劍,他便與武舟對了兩招,若是對方勁力過大,袖劍劍身會帶動護臂輕微位移,但影響不大,能做到這樣已是很出將離的意外。
本就不打算與人拼勁,這年頭力氣大的人太多,自己的目的是出其不意地攻他人之不備。
再趁機近對方身體,緊接著使用關節(jié)技制敵,那可是四兩撥千斤的實招,而袖劍只是晃人眼目的虛招。
將離本來都想好怎么與這女刺客相拼了,她卻又坐了回去,他便也在對面的案邊坐下,與她隔著過道,一人吃餅,一人吃餌。
“真巧啊。”將離說。
夕霧翻他一眼,看向門外,準備起身離開。
此時柜臺的屏風后面,武舟已經悄悄帶來了護衛(wèi),與謙叔對視一下,又在暗中看向前廳中的二人。
夕霧閉眼聽了一耳,覺察到后廳藏了十幾人的護衛(wèi)。
卻沒有立即沖出來,也許是因為這個叫將離的沒有下令,亦或是不確定自己的身份,若是此時匆匆離開,反而會被盯上或是跟蹤,便干脆裝成一個普通食客。
盤里還有兩塊栗餌。
她一動不動地盯著盤中這倆棕黃色的小米糕,不動筷也不說話,直到將離開了口,他說一句,夕霧便在心里暗懟一句。
“你不想嘗個煎餅嗎?”
不想。
“喏,就是這個。”
真丑。
“很好吃的,里面有雞蛋和脆餅,今天是鹿醢,昨天是魚醢,這一帶魚還挺少見的。
“飛鴻閣居然有魚膾,是因為地窖里存了冰吧,我嘗過一口,就著芥吃的,還是很腥……”
還是這么多廢話。
“所以你怎么在這里?”
等著殺你。
“上次的信看過了吧?”
燒了。
“怪不得你嫌棄我給的鞘呢,你這劍鞘不錯,是鑲了金的么?跟劍柄很搭,這就是那把劍原配的鞘嗎?”
關你何事?
“你拿著真柄,那些人應該不會來找你麻煩了吧?”
暫時不會。
“你的雀鷹呢?今天下雨,它有地方躲么?”
它很好。
“我看你這是男裝打扮,真的以為沒人能看出來么?一開口不就暴露了?”
你閉嘴。
“你最好快點吃,這栗餌涼了就硬了。”
……
夕霧聽到這話,才終于抬起手。
慢慢提筷戳了戳栗餌,好像是有些硬了,又皺眉放下筷子往門口看去。
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
門外走來幾個披了蓑衣的人,領頭的是列伍長,到各肆提醒下市。
他在云中居門口朝里看了一眼,瞧見九原君正坐在席上,便站在門外向里行禮:“參加九原君,快到下市了。”
將離朝他舉了下煎餅道:“吃完就走。”
列伍長點點頭,帶著人又去下家。
前廳的伙計已經開始關窗收席,宋桓也來幫忙,滅了大部分的油燈,唯獨留下將離和夕霧案上的兩盞。
夕霧想想這時走正好,悄悄瞄了眼將離。
他吃完煎餅后,擦擦手就去幫伙計收拾碗杯,還哼著小調抹桌子,也不再來煩自己。
又看向盤中,栗餌味道不錯,可惜涼了,不打算再吃。
接著留下錢,準備起身出門,今天看來是必須要淋雨了的。
經過將離身邊的時候,他正在彎腰擦案。
夕霧蹙眉瞥去一眼,哪有貴族封君干這種事的?真是個怪人。
將離手里忙著,趁小調兒換氣的空檔,頭也不抬地隨口問了一句:
“你還要殺我么?”
她剛要邁出門外的腳又收了回來,握緊劍鞘,回過身來看他。
將離把案桌上最后一個角落擦凈,轉身甩了抹布搭在肩上,叉著腰,稍稍歪著腦袋回看過去。
兩人之間又陷入一種緊張詭異的氣氛。
另一邊的宋桓、謙叔和伙計停下手里的活,不安地朝這邊望來。
武舟等護衛(wèi)在后廳聽得清楚,右手慢慢握向劍柄。
只等九原君一聲令下,便要當場將這人拿下。
她見將離神色凌然,與以往絮絮叨叨時的溫眉軟目完全不同。
這會兒很有幾分令人生畏,而方才那句話,明明在問自己是否會殺他,竟讓人覺得是他要殺人。
她眨了下眼睛,輕聲道:“你不該問我。”
說罷默然走出,將離聽得一聲隼嘯。
再追去門口看時,街道上空無一人,只剩漏著雨的黑云,俞積俞厚,沉沉地壓在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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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門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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