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回想煉羽裳總算記起了南萬府那茬子事,估摸著留在上江萬一碰見豈不是麻煩。
既然林老爺來了上江,那自己正好趕回金陵,一西一東打死也是見不著面的。
雖說有些匆忙,但煉羽裳還是頗為仗義的護送蕭影到了秣陵,離開時隨意囑咐了他幾句,見他似乎沒什么精神,想來也是惦記著家中親人,她也沒繼續啰嗦便與他就此別過了。
突見回來的煉羽裳,小靈兒又驚又喜,連忙跑去告訴了青陶夫人。
古雅青正在靜室焚香禱告,聽見煉羽裳回來的消息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意。
“多日不見,夫人可有想念裳兒?”
煉羽裳人還未到那熟悉的聲音已經傳入了古雅青耳里。
“蓮香,去把裳兒房間的衣服給她拿來!快去!”
不知出了何事,煉羽裳有些疑惑上前一步攙扶著古雅青:“夫人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拍了拍扶住自己的那雙玉白的手背,古雅青勉強的朝她笑道:“沒什么,只是給你新做了件碧青裙衫,想讓你試試。”
“叔父他還好嗎?”
青陶夫人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煉羽裳猜想會不會是煉云出了什么事。
她眼神澄明:“他很好。”
也沒多問上幾句,古雅青就安排丫鬟伺候煉羽裳沐浴更衣,換上了碧青裙衫,替她梳妝了一番還特意帶了往日不曾戴過的流蘇額飾。
“打扮成這樣是要見什么人嗎?”
煉羽裳看著自己如此隆重的裝扮,有些不解以為是家里來了客人。
小靈兒癟嘴道:“金陵的姑娘不都是如此,難不成人人都要見客。”
“她們也都是仙門弟子?”煉羽裳側目反問道。
小靈兒辯不過她,只得搬出青陶夫人:“夫人見你這樣她高興些。”被他一句話壓住,煉羽裳沒再反駁。
隨后跟著小靈兒去見了煉云,讓她沒想到的是煉云只是簡短的詢問了一番,要她繼續修習不要懈怠之類的,并不像從前一樣對她諸多挑剔。
只一年的時間難不成云叔父轉性了,還是多日未見不忍苛責與她,煉羽裳百思不得其解。
“你與寧婉馨的事其他仙門弟子都傳開了。”
“家主自然知道你是盡了心力的。”
小靈兒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煉羽裳不明所以。
“我與她有何事?”
煉羽裳心里嘀咕無非就是當日兩人祁篁臺比試,最后還敗在了她的手上。
“寧家這幾年仗著自家仙靈有所提升,一直欺壓其他仙門旁系弟子,你這次狠狠的踩在了她的頭上真是大快人心!”
小靈兒說起此事眉眼齊開,倒是一副興奮得意的模樣。
隨后又道:“容成真人留你在驪山修習,又讓你隨同容謙一道下山,自然是覺得你更勝寧婉馨了。”
煉羽裳心里苦笑道:“原來你們都是這樣認為的。”
她覺得還是要憑實力說話,不能混淆視聽:“寧婉馨仙靈確實在我之上,我沒法跟她相較。”
小靈兒可沒把她的話放進耳里,只當是她謙虛而已。
“咦,家里怎么多了不少弟子?”
煉羽裳隨小靈兒一路走來看見了不少陌生面孔,他們一個個穿著煉家弟子的服飾但卻是她不曾見過的。
“哦,你去驪山后家主與夫人又挑選了不少修道的苗子。”
“可是怎會收了這么多?”
“外姓弟子不算多了。”
小靈兒帶著煉羽裳轉了一圈家里變化的地方,又把新收的弟子一個個叫來見過了她這位驪山回來的師姐,沒有辦法她只得硬著頭皮故作老成的說了幾句,便讓他們繼續舞劍去了。
一晃便是三月的光景,蘗河段家大批弟子出動趕赴上江一事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在揣測,到底發生何事需要段家派出一半的門中弟子。
煉家書房內,一張光亮的烏木漆長桌前坐著一個單薄的身影。
“夫人,上江城出大事了,段家怕也是無計可施。”
煉云整理一旁擺放散亂的書籍,一邊思量著要不要也派門下弟子前去相助。
古雅青沒在意他說的話,自個專注的翻著黃皮書冊,嘴里研習著里面的要領,隨口說道:“段家一半的弟子都去了,還怕對付不了幾只古眼烏鰩?”
煉云靠近她幾分神色有些凝重:“上江三面環水,要是除不盡那些烏鰩,恐有覆城之險啊!”
她眼皮稍微動了動:“以訛傳訛危言聳聽罷了,就算是那不是還有容家嗎?容成真人豈會坐視不管。”
“容家倒是派了人去,不過聽說都被段崇給拒了回去。”
古雅青聽他說起段崇,翻書的手停了下來想了想道:“那就讓應詹、伯景去上江一趟看看。”事實到底如何也要自己派去的人親眼見了才知道。
南萬府的大門被一陣急促的拍打聲敲的框框作響,下人不悅的跑出來開門。
“林家大夫人可在?”門一打開,來人二話不說直接闖了進去,嚷嚷著要找林家正室。
“什么人如此沒有規矩,敢在林家大呼小叫。”林老爺的三夫人手里抱著一個熟睡的嬰孩儼然一副女主人氣勢。
南萬府高墻四周的白燈籠讓煉羽裳預感上江出了大麻煩。
有些在意此事的她主動跟煉云提出隨應詹、伯景他們一道前去上江,這一次古雅青卻像是不怎么放心她似的,居然一反常態的讓小靈兒也一起跟著。
好在去過一次,煉羽裳也算是輕車熟路,只是沿路沒什么人跡,與之前大相徑庭。
小靈兒也覺察到這一路的怪異,夾著馬肚子的雙腿不自覺的加快了節奏,他身后的兩名段家弟子也不敢放慢速度,緊緊的跟在他左右。
煉羽裳腦袋一片空白,落后于他們不少距離,但依稀也能看見前面飛揚的塵土。
一聲馬鳴長嘯劃破耳際,小靈兒勒緊韁繩停了下來,他突然被眼前竄出的一行人擋住了視線,自己毫不猶豫的翻身跳到一旁,應詹、伯景可就沒那么走運,強行拉著馬兒被摔了好大一個跟斗。
煉羽裳遠遠看見他們,自然的放緩了速度,倒是沒被驚著。
“你們擋在路中,不想活了嗎?”小靈兒有些氣急敗壞。
見他們沒有懼色,到像是故意如此。
瞧明白的煉羽裳沒有立即下馬,一臉從容淡定的緊握韁繩繞到了他們身前微微笑道:“我們急著趕路,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上江沒有路,你們哪來的回哪去吧!”那行人語氣強硬,不讓他們繼續向前。
“我乃南萬府林老爺的女兒,還請仙士們讓我過去。”
煉羽裳略帶哭腔的說道,糊弄段家的這些門下弟子本應該裝的更難過些但她實在是扭捏不出來。
好在一聽南萬府他們像是明白了什么,互相小聲的低語了幾句,便沒做阻攔放他們過去了。
路過先前那家與蕭影去過的酒樓,看到他家招牌已經歪了,門口掉落的旗子也無人收拾一片慘淡。
悅水節時的熱鬧景象與此刻當真是千差萬別,“這里與荒川也沒什么區別了。”
小靈兒眼見這樣的破落不堪,朝應詹他們慢條斯理的說道。
伯景不以為然:“荒川可比這里好多了。”
煉羽裳頗為好奇道:“你何時去過荒川?”
“去倒是沒有去過,只是聽人說起寒食鎮,也不像上江這般模樣。”伯景如實答她。
應詹向來謹慎仔細,趁煉云裳他們說話之際,發覺前方圍聚了不少人,他抬手向前指了指道:“靈師兄,好像是其他仙門弟子?”
他們朝著他手指向的方向望去,發現岸口確實站了不少人,他們服飾整齊劃一的確像是仙門弟子。
岸口那里正是煉羽裳悅水當日上船出游的地方,此刻旁邊還停泊著一條船樓,遠遠望去十分扎眼。
是楚家的船樓,煉羽裳越走越近總算是看仔細了船身,她記得那日暈船歇息上的就是這艘棕紅色的船樓,雖說當時四周掛滿浮流云紗如今云紗被收卷了起來,但那船帆上依稀可識的楚字她絕不會忘記。
上江城主楚重黎與南萬府欲結親的事情,她聽旁人說起過數遍,自然也是知道在這上江城中楚家便是當家作主的門戶,與仙門各家有自己的歸地是一個道理。
見有人朝著這邊走來,楚佑握拳怒吼:“你們是何人?難道沒有看到布告,城主下令所有人不得外出,更不得靠近此處。”
還沒等小靈兒他們自報家門,兩個身影一前一后的從旁邊的馬車上走了下來。
“鐘靈見過段崇師兄。”
小靈兒見來人下了馬車,立即上前朝著先下馬車的男子俯身拜禮說道。
那男子身形高大,在聽到小靈兒的話時低頭看向了他,男子薄唇緊閉沒什么反應,煉羽裳瞧他眉目與段業有幾分相似,只是眼神鋒利刺骨讓她渾身不自在。
“段仙師可…可還有其他良策,這半月都不見成效,老夫只怕……”
跟在段崇身后下來的,是一位看上去已到不惑之年的男人,他說話拘拘儒儒但衣著華貴一看便知是上江城的財帛大家。
“楚城主是信不過我?”
段崇側目而視,毫不掩飾的瞥向他。
“老夫不是這個意思。”他連忙開口解釋道。
不在與他對視,段崇走到岸口的臺階處輕蔑的背對著小靈兒說道:“煉云讓你們來的?”
小靈兒移步跟了上去,離他數步之外恭敬有禮:“本來有段崇師兄在也輪不到我們前來,只是青陶夫人這幾日被外面流言叨擾,心中不安才打發我們幾人來上江瞧瞧,還望段崇師兄莫要見怪。”
“哼!青陶夫人嫁了一個比自己足足小九歲的夫郎,如今這算是在煉家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了嗎?”段崇陰陽怪氣的模樣,活像拈酸吃醋的小女人。
“段師兄這到底是在說誰呢?鐘靈不明白。”小靈兒盯著他站立的位置,似乎沒在意他說的話。
“………”段崇一時間反應過來,自己娶的夫人同樣年長了幾歲,只是當著眾人的面不好發作他只得不語。
煉羽裳仔細看了看眼前不遠處貌似平靜開闊的江面,發覺有人竟在岸邊設了阻隔結界。
“爹爹,女兒求您放過秋霜吧!”
楚飛鳳突然跑來央求著說道。
楚重黎態度堅決:“她胡言亂語不可輕饒!”
“她沒有胡言,那日確實是看見了。”
段崇冷哼一聲:“古眼烏鰩畏火,能將它們全數逼退的除了火這天下還有何物能治得了它們?”
“那不如將它們趕上岸再用火攻。”楚重黎順著段崇的話說道。
“楚城主當它們是有腳的羊馬呢?”一旁的段家弟子被他愚蠢的提議氣的不行。
小靈兒想了想不太確定的說道:“如果是連水中之物也能燃盡的火,豈不是就能對付這些烏鰩。”
“這位公子是在同老夫說笑嗎?”
楚重黎覺得自己的想法固然不可行,但小靈兒說的更離譜。
楚飛鳳眼眶濕潤,小聲反復念道:“秋霜沒有胡言,爹爹為何不信,連女兒也不信”
段崇輕飄飄的一句話卻是無法反駁的:“楚大小姐可知凡事都要講證據,沒名沒姓空口胡謅誰能相信!”
“悅水當日確是遇見兩位公子,仆役下人皆可作證。”楚飛鳳極力辯說自己絕無虛言。
楚佑上前制止她繼續說下去:“表姐,你還是先回去吧!何必為了一個丫鬟惹姨丈生氣。”
煉羽裳站在一旁聽的不是很明白,但是似乎與她有關,楚飛鳳說的悅水節遇見的兩位公子不就是說的她和蕭影。
遇見她就遇見她了嘛,扯上一個丫鬟要死要活的到底是為了什么!煉羽裳心中不解,正欲上前問個究竟。
忽然段家一名弟子大聲喊道:“有動靜了!”只見水面慢慢抖動起來,如同有人把上江捧在手里左右搖晃一般翻騰,所有人立即后退數丈,全部眼都不眨的死盯著江面。
不一會兒江面上浮起了不少被烏鰩血肉浸染成紅色的龍晶絲,在搖蕩的水里慢慢散開。
“居然連龍晶制成的千棘網也困不住它們。”
段崇臉色陰沉左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
“楚城主那名丫鬟現在何處?”
秋霜被人帶了過來她兩眼驚恐的望著楚飛鳳,仿佛在向她哀求為自己說情。
“我再問你一遍,你說的到底是或者不是!”
聽到段崇的話,她先是點頭又是搖頭,就是不發一言。
“她這不愿開口城主說這可如何是好?”
楚重黎眉頭一皺大聲吩咐道:“來人,把她給我扔上船去,叫她想想清楚再回話。”
小靈兒一把拉住了準備上前制止的煉羽裳,小聲說道:“不要沖動!”
煉羽裳不便跟他細說楚飛鳳與她算是相識,只得略過他的話一意孤行的走了過去。
盈盈淺笑:“悅水當日承蒙楚姑娘照顧,煉羽裳不甚感激。”
楚飛鳳突然愣住了,仔細看了看她不敢相信的說道:“原來你是女子……”
“原來你們是女扮男裝,難怪找不到。”
煉羽裳腦袋一頓,有些發蒙:“你們?”
看來她以為自己和蕭影都是女子,只不過蕭影他確實俊美的不分男女。
“沒想到是你們煉家的人?”
小靈兒見段崇臉色突變,似乎要對煉羽裳出手,正準備拔劍之時。
“不是她,是她身邊的那位!”秋霜抬眼激動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