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除夕,故人歸
北風(fēng)如期蒞臨,瑞雪照映新春。
今日除夕,歲除之夜,除舊布新,闔家團(tuán)圓。
清晨六點(diǎn),老巷便開始忙碌了起來。來來往往的人眉開眼笑,遇到熟人都溫聲地打招呼。各家各戶的大門上都貼上了喜慶的春聯(lián)和福字。
余老爺子許久不親自提筆了,這次因為余清淺回余家大宅過年,心里高興,特意提筆寫了春聯(lián):“云霞蔚彩新年添福壽,山水韶光秀色滿乾坤。”
用筆剛勁峻拔,筆畫方潤整齊,結(jié)體開朗爽健。
老爺子一向偏愛草書,這次卻是用楷書,工工整整地書寫了這幅對聯(lián)。
五點(diǎn),從公寓出發(fā)回余家,六點(diǎn)多,拖著行李箱,站在余家大宅的門口。
進(jìn)了大宅,第一個看見的人竟是父親余年。
余清淺好長時間沒有好好看過她的父親了。
男人站在清晨的薄霧里,背影挺直,濃黑的頭發(fā)里藏著細(xì)碎的幾縷白發(fā)。
他轉(zhuǎn)過身來,那雙深邃的眸子就這樣盯著她看,里面是一如既往的復(fù)雜。
他瘦了許多,勁瘦的臉龐上泛著些許歲月刻下的痕跡,眼角處已經(jīng)有了藏不住的眼紋,皮膚倒是還是那樣的白皙。
不得不承認(rèn),即使已上了年歲,她的父親還是要比一般人好看。
他沉默,她也沉默。
不知什么時候起,他們父女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的相處模式。
他們無話可說,就好像兩條平行線上的陌生人。不,連陌生人都不如。
余清淺眨了眨眼睛,想要打破這詭異的沉默,干澀的喉嚨發(fā)出來的聲音竟是那樣的沙啞。
“爸。”
她叫他爸,語氣平淡,完全沒有父女見面后的歡喜。
余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沉默著看著余清淺拖著行李箱從他面前離開。
好久沒在老宅住了,眼前的房間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全新的床單被罩,熟悉的房間擺設(shè),還有床頭柜上那只老舊的娃娃。
一切都沒變,就好像她從沒離開過這個宅子一樣。
可是,她知道有些東西終究還是變了。
她坐到床邊,拿起那個已經(jīng)斷了一根手臂的娃娃。
殘缺的身體,殘缺的靈魂。
以前覺得這娃娃好丑,圓圓的臉蛋,眼睛大大的,盯著人看的時候讓人有些犯怵,眨起眼睛的時候很不自然,臉蛋旁垂著的那兩個的辮子,又給她添了一絲土氣。
后來,送她娃娃的那人走了,她便再也不敢埋怨這娃娃丑了。
余清淺放下娃娃,走向陽臺,冷風(fēng)吹過,寒意浸滿全身,但她卻像是感覺不到一樣,依然站在原地。
——
天臨機(jī)場
男人穿著黑色風(fēng)衣,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羽絨服,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惹得過路人頻頻回首。
他雙手隨意地插在口袋里,慵懶的眼神掃視了一圈,最終定格在正敲著鍵盤的男人身上,薄薄的嘴唇輕揚(yáng),張狂妖孽。
余易白用余光瞥見了正在緩步走近他的男人,放下手中的筆記本,朝著那男人笑了笑:“陸恩。”
陸恩,消失了兩年的陸家少爺,終于在除夕這天回來了。
坐上了車,余易白摘下圍巾,轉(zhuǎn)頭看向坐在一旁正慢條斯理地整理羽絨服的男人。
余易白知道陸恩從小就有潔癖和強(qiáng)迫癥,衣服必須疊整齊,不把衣服疊成他心里想的那樣,他是不會停手的。
待他放下手中的衣服,余易白才笑著開口:“怎么想著今天回來了?”
陸恩將左手隨意地放在腦后,臉上還是那張狂清傲的表情。
他說:“想回來就回來了唄。”
車窗外的景象還是一如他離開時那樣的熟悉,只是景中人心境不同了。
離開時,他的世界一片灰暗,從家到機(jī)場的路,幾個小時的路程卻似有一生那樣漫長。
而這次歸來,早已淡然。
時間,真的可以消磨許多東西,從前他認(rèn)為的那些永遠(yuǎn)不可磨滅的痛苦,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慢慢在心上結(jié)了痂,只要不觸碰,就不會想起,不會痛。
“你這次回來,陸叔知道嗎?”
“突然決定回來,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陸恩閉目養(yǎng)神,眉目間有些疲憊。
“為什么這么著急回國?”余易白又問,眉頭輕輕皺起。
為什么?
他睜開眼,琥珀色的瞳孔里有著一絲迷茫,片刻后又恢復(fù)了清冷平靜。
“因為想通了。”想通了許多事情,也接受了許多事情。他語氣平淡卻有種不易察覺的孤寂。
余易白盯著他的側(cè)顏,沉默不語。
他們幾個兄弟從小一起長大,陸恩從小便是個張狂驕傲的小霸王,走到哪里都是一副不好惹的樣子。
后來陸家舉家搬遷,從越陵的最南邊搬到了最北邊,他們雖然還有聯(lián)系但是終歸不像以前那樣緊密了。
余易白上一次見到陸恩,還是在一清大學(xué)附近的酒吧里。
那是陸恩一生中最狼狽的樣子。
頭發(fā)凌亂,眼神黯淡無光,身上穿著兩三天沒洗的外套,手中拿著未燃盡的煙,手邊放著幾大瓶喝完了的烈酒。
他們幾個兄弟趕到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宛若流浪漢一樣的男子是陸家那個潔癖挑剔的少爺。
酒醒后,余易白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只是一味的沉默,固執(zhí)地攥緊了雙手。
一月后,陸恩甩開了陸家的保鏢,一個人踏上了去法國的路,從此便幾乎跟他以前所有認(rèn)識的人都斷了聯(lián)系。
沒有人知道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陸家的人也對當(dāng)年的事情只字不提。
如今他回來了,他似乎沒變,又似乎變了。
依舊是當(dāng)年那個狂傲不羈的男子,只是眉眼間多了絲寂寞。
他實(shí)在是看不懂他這個兄弟。
余易白收回盯著他的視線,看了眼導(dǎo)航,離陸家還有兩個多小時路程。
他拿起身旁筆記本,看著屏幕上的文字,心不在焉地敲了幾個字。
而后耳畔又響起了旁邊男人的聲音,這次倒是語氣輕快,眼里還帶了笑意:“聽說阿風(fēng)談戀愛了?”
余易白嗯了一聲,接著便聽到陸恩說:“那個被你們一家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兒余清淺?”
提到小妹,余易白轉(zhuǎn)頭看他,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果然,終是要重逢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