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秦商挪了兩步，走到了亭外石階下，抬頭看著高了她許多的男人，希望從他的神情里讀出些什么。
殷離眼梢掠過秦商亮晶晶的眸子，“屆時，需要你的白鼠一用。”
秦商點頭同意，等著他的下句，明義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身后，朝著殷離道，“爺，時間到了。”
“走罷。”殷離緊了緊手袖，大步向外走去，身后秦商又聽一句，“你便先回去。”
見殷離已經走遠，秦商淡笑，殷離好小子啊，這和她商量事還掐著時間來。
回去的路上，秦商好巧不巧，撞見了一場“斗毆”事件。
她經過側方的庭院，靠近離王妃住院的地方，看見藕色粉妝的房蕓瓊正揚起手，欲往打在對面一身清冷的青衫女子臉上，可那揮下去的蔥蔥玉指生生被對面的女子徒手扼住。
“房蕓瓊，請你擺正自己的位置，你個側妃，我做什么決定還輪不到你來質疑！”
女子冷冷地睨著氣得五官皺起的房蕓瓊。
房蕓瓊整個人似乎都在顫抖，咬牙切齒地吼道，“謝憐，若不是有太后，你怎么可能坐到本該屬于我的位置！如今竟敢克扣本該給到我的東西！”
謝憐眉眼一彎，靠近房蕓瓊的耳廓，輕道，“房蕓瓊，你到底是傻到什么地步?你自詡和殿下青梅竹馬，總角相交，可幼時和殿下一起的姑娘，真的是你么？”
房蕓瓊猛地一震，杏眸瞬間變大，“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房二小姐，驕橫跋扈，自視甚高，又怎么會瞧得上當時已被遺棄的六皇子呢？更惶談……與他寫書信，鼓勵他。”
房蕓瓊不敢相信地看著謝憐，朱唇張張合合，心思早已經混亂不堪。
謝憐她知道了什么？殿下也知道了嗎？
她幼時見過殿下，那般矜貴無雙，只消一眼她便喜歡上了。
后來，殿下在房府住了許久，那段日子，因為避嫌，不讓父親生氣，她不敢去看他。
有天夜里，殿下卻來找她，她到現在還記得，他那時溫溫柔柔，低低地問她，“小丫頭，字寫得那般丑，還不好好練?得虧我認得出你寫得什么。”
她當即一懵，看到那封字畫，想告訴他，這不是她寫的，字很丑！她寫得字比這好看多了。
耳畔卻又溫熱的氣息拂過，“你寫的信，我很喜歡。”
只是這么簡單的一句，打消了她所有的話，想問的，想否認的……
那以后，她故意模仿著那丑字，給殿下寫些話，或是詩句，或是箴言。
因為她清楚地記得，最初看到的那封信上，畫了一只張著大翅的飛鳥，右上批注著:鳳飛于天，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她又一想，就算殿下知道了又能怎么樣？除去第一封，其余后來的，都是她寫的！
“謝憐，你不必拿話激我，我同殿下好與壞，都是我們之間的事，你只是空占著王妃的位子，若是太后——”
“小滄！”
謝憐、房蕓瓊都被突如其來的一聲下了大跳，齊齊扭頭去看，這突然出現的女子。
謝憐輕蹙葉眉，房蕓瓊則又驚又怒，她剛剛是瘋了嗎？竟敢對太后……若是被謝憐等人學了去，太后還不先摘了她的腦袋!
如此說來，秦商這女人還救了她一命了。
她又想起，前幾日她又幫著救了殿下，心里對她的怨氣散了不少。
怎么說，秦商才更為可憐。
謝憐占去了她的位置，她卻有殿下的寵愛，可秦商……似乎什么都沒有呢。
秦商拎起小滄脖頸上的一撮毛，兇兇地說，“你膽子倒是不小，還跑到這來了？”
“秦商，你的老鼠找到了？”房蕓瓊訝異地問。
秦商拎鼠的手一僵，心道，我顧著阻止你要說的話，都忘了我家小滄還沒找到。
“不是不是，這個是剛剛吳伯給我瞧瞧看，是不是我那只。”秦商笑著說，“我看了之后，發現這鼠不是我那只，便要把它送出去，哪想它忽然溜了，追了一路才抓到，現在要送出。”
說著轉身往回走，房蕓瓊怪異地看了幾眼秦商的背影，卻聽謝憐冷冷地開口，“今日之事，誰也不準說出去，聽到了嗎！”
園中婢女盡數低著頭應道，“是。”
“你命令誰呢！”房蕓瓊轉眉看著謝憐，謝憐卻是沒聽到一般，徑直走掉。
留下房蕓瓊暗暗氣惱，“綠芙，她這是在命令我呢！”
綠芙一臉愁色，趕忙上前低聲道，“小姐，咱何必管她呢？你只需好好抓緊王爺的心就好。這幾日我瞧著王爺的怒意也散了，您趁機認了錯……”
……
*
“哼，秦商你居然為了幫房蕓瓊那個蠢女人，要把我送走?”小滄氣鼓鼓地看著秦商，很不滿地說道。
“你還說，要不是你丟了，殷離至于這么大張旗鼓地找你嗎？”
“我這不是一時不備，才讓神棍捉了去……再說了，你不是已經把我找了回來。”
秦商聽著小滄的訴訟，又思及昨夜，心里的確憋屈，神棍是太張狂了，她該想個辦法，也治治他！
“小滄，有個事，需要你幫忙。過幾日的斗獸大賽，你偷偷把這個——”
秦商說著從懷里取出一瓶子，“沾到太子身上。”
“這是什么？”
“我從刺殺皇帝的刺客尸體上提取的樣本。”
“要這干什么？”
“所有腐尸，對自己的氣味都很敏感，若是大賽在即，太子殿下忽然被已死的腐尸找上，不就有趣了嗎？”
“可是，聽他們說，太子已經下令把所有尸身都火化了。”
“到底燒沒燒干凈，除了執行的官差，恐怕連太子本人都不確定罷?”
“你是要……栽贓太子?”
秦商淡淡一笑，“不叫栽贓，叫“送禮”。”
小滄被秦商這突然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可你不會操控死尸，就算要找個替代的，也很難。”
“沒關系，我們現在去找會的人。”
*
祥和宮，太后寢宮。
皇帝、太后以及殷離共坐一桌，氣氛頗為古怪，一旁布菜的老嬤嬤都有些受不住。
太后看了眼一旁面無表情地孫兒，又看了正上臉色晦明難測的皇帝，淡聲道，“怎么，哀家讓你們倆父子湊在一起吃頓飯，你們竟然還擺著臉了？”
殷離旋即開口，淡笑道，“不敢，只是好久沒和祖母一起吃頓飯了。”
皇帝心上又是一哽，眼看向左邊的兒子，仔細地看了好一會，才輕嘆道，“老六，肩上的傷可好些了？”
皇帝問的是，大婚當夜殷離代替他被刺的一劍。
殷離斂目，“已經漸好。”
“朕聽聞，你正全城追捕一只鼠?”
殷離沉吟了會，才笑道，“那夜追擊腐尸，秦商的小老鼠不幸走丟，兒臣這才……”
皇帝還沒說句話，太后就皺了眉頭，把筷著一放，“胡鬧！這傳出去像樣嗎？”
“祖母，秦商那夜救了我一命，那老鼠本就是追真兇時走丟的。”
他頓了頓道，“雖說尸體已經火化，卻難保那鼠是不是也死了？是死是活總該查清楚。”
皇帝沉了沉眸色，離兒這番憂慮不錯，這腐尸的確說是火化了，但誰也沒說，那些慘死于他們手中的人不會成為新的一批病變尸。
又微微怪異，離兒這般搜尋那老鼠，竟只是因為秦商救了他一命?
皇帝忽然一怔，笑了笑，他到給忘了，他這些兒子里，殷離的的確確最是重情義。
那也是為什么他最初很喜愛這兒子的原因之一。
太后聽得糊涂，只道，“罷了，今兒個你們父子倆就陪著哀家好好吃頓飯，莫談什么其他事。”
……
一頓飯后，皇帝立即回了承乾殿，命令魏堅再去查一查“刺客一事”。
魏堅不知皇帝為何突然動怒要他親自著手查此事，要知道，他手下的大內密探，一般是管特別棘手的事，再說了，這案子，太子不是已經糾出了幕后真兇嗎？
可他伴著皇帝多年，到底是摸清了皇帝的一些脾氣。皇帝見魏堅杵那半天沒動，疑眉道，“魏堅，你是不是奇怪朕為什么忽然要你再去查一查?”
“老奴不敢。”
皇帝忽伸手捏了捏眉心，道，“朕不在乎抓出來的是戎國人，還是西夏人，朕只擔心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這兩國人。”
魏堅臉色大變，皇帝怕是……這些個殿下里面的?
另一邊，殷離剛回府上，就被綠芙一陣哭訴請到了蕓瓊苑。
房蕓瓊早早豎起耳朵聽外面動靜，這會子聽到門推的吱呀聲，立即輕聲哭了起來，“綠芙，你不要來吵我，快些出去！”
“哦?蕓兒真希望我出這院子?”
一道含著笑意，低低地聲音響起，房蕓瓊猛地抬眸，梨花帶雨的臉龐映入了一身月白衣的男子眼簾。
女子先是一怔，隨即小跑過來緊緊抱著男子精瘦的腰，低低泣聲，“殿下……蕓兒還以為你不要蕓兒了。”
男子大手輕輕撫著她的發梢，不露聲色地退出了她的圈著的玉腕，“我如何能不要你?只是這幾日太多事了。”
“殿下不生我氣了?”房蕓瓊驚喜地看著殷離。
“嗯。”
房蕓瓊大喜，高興地說，“殿下，那今夜在這吃飯罷?”
殷離面色中的柔和一滯，道，“蕓兒，過幾日就是斗獸比賽，我還有事要忙。”
房蕓瓊似乎才想起了什么，看著殷離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道，“那殿下先去忙罷，明日再來這吃晚飯，蕓兒有東西要給你。”
等明日從父親手中要來聚冢劍，殿下定然會歡心的！
斗獸大賽除去比賽者要得到厲害的獸外，還要依仗十佳的兵器。而聚冢劍，是她家祖傳的威力十足的鐵兵器，幾乎和將軍府的名器——秦锏齊名，都是這世上少有的利器！
殷離玉眸含笑，點點頭，才出了蕓瓊苑。
一出苑門，明義便現身，“爺，憐姑娘請你過去一趟。”
殷離睨了明義一眼，明義才回神，叫憐姑娘叫習慣了，都已經忘了，她……不是自己能叫得起的憐姑娘，而是爺的正妻。
“還有什么事？”
明義一怔，隨即道，“蘿院的那位，出門去了。”
殷離大步往謝憐居處走去，心中卻想……出府了？
“阿義，去看看她出府做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