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是善茬(二更)
打開房門,果然就見蕭璟負手站在檐下,望著雨幕,黑衣玄袍,墨發半束,極為簡單的裝束,于這夏日中阮梓寧卻看出了一絲凜然。
雨勢比起方才已經小了不少,但濺起的雨花仍舊落在了他的袍子上,剛剛來找自己時應該是走得有些急,衣擺處被濺了不少泥水,只是黑色的衣服看著不大醒目。
一股涼風灌進來,阮梓寧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聽到開門的聲音,蕭璟從思緒中出來,側頭正好撞進一雙清冷透亮的眸子。
阮梓寧一點也沒有偷看人被抓包的自覺,沖他揚了揚下巴,“你不是有事要說嗎?進來吧。”說完就進了房間。
蕭璟沒有遲疑,也跟著走了進去。
阮梓寧現在住的房間是韓子臣專門給她騰出來的主臥,不論是布局還是一應家具擺設上都算的上是韓府最好的,特別是韓子臣嫌麻煩,直接在臥室里面辟了一塊地方做書房,現在正好方便了阮梓寧。
書房與臥室相連,只有一個珠簾垂下來做了簡單的遮擋。
蕭璟進屋,不經意又瞥見了那扇畫著幾匹駿馬的屏風,眸色微滯,只是片刻就又面不改色的掀簾子走了進去。
阮梓寧已經在書桌后面的梨木椅子上坐下了,約莫五尺長的書桌上凌亂的散著一些書,蕭璟只瞥了一眼就徑自右邊唯一放著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沒想到你居然還回來了。”沒等蕭璟說話,阮梓寧先笑開了,先前擦頭發的毛巾已經被扔在了一邊,半干不干的長發胡亂的散著,一只手肘撐在書桌上,半支著下顎,幾縷發絲飄散下來,眉眼彎彎,哪怕臉上的妝容還在,卻也能看得出十足十是個女郎。
“你不是說沒帶銀錢嗎?那茶樓的老板能放你走?”阮梓寧繼續道,眉目舒朗,絲毫都看不出方才的暴躁,仿佛換衣服時突然闖進來一個外男的事兒就跟沒發生過一樣。
“只要我想走,自然能走。”蕭璟神色平靜,對阮梓寧此時露出的女兒姿態視若無睹。
“你吃霸王餐?”阮梓寧眉梢一挑,有些詫異的問道,“茶樓老板不會追上門來討債吧,人家家大業大的,萬一找麻煩我可兜不住,要不你還是走了算了吧,反正你這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阮梓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語氣萬分真誠,“你要是沒錢,我先借你一點當路費也是可以的,三分的利,童叟無欺,趕早不如趕巧,要不待會兒就走吧,橫豎你也沒行李,這身衣服就當是送你了。”
這已經是今天她第二次開口讓自己走了。
蕭璟瞇了瞇眼,抬頭,淡淡的陳述一個事實,“我記得是你讓我不用著急走的,怎么這就開始趕人了?”
最后幾個字音咬的有些重,看著阮梓寧,蕭璟一笑,眼睛里卻沒什么笑意,“送佛送到西,好歹我也吃了你的毒藥,還不能換我在這兒多待幾天?”
“我救你一命,將你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又管吃管喝管住這么多天,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吧,”阮梓寧眉頭一皺,定定的看著他,“你不會是賴上我了吧。”
“不會,”蕭璟淡淡道。
阮梓寧一喜,“那你預備什么時候走?”
“不急。”蕭璟掃了她一眼。
你不急我急啊!
阮梓寧現在只覺得頭疼,她覺得當初就他就是個錯誤,還不如放著讓他被狗啃呢。
偏偏現在還不能來硬的,她算是體會到了什么叫騎虎難下,還盤算著利用人家?不反過來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就不錯了!
見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明明很生氣要翻臉卻硬憋著不敢發的樣子,蕭璟眸色深了深。
阮梓寧深吸了幾口氣,不想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不想走?那就好吃好的的待著好了,他不走,自己還不能走么?
“你想找我說什么?”阮梓寧問。
不像阮梓寧坐的七扭八歪一副沒長骨頭的模樣,就是坐著,哪怕背上的傷還沒好全,蕭璟都背脊挺得筆直,聞言,眸光一閃,“柳家。”
“哈?”阮梓寧手中正摸了一只筆,聞言手一抖,筆直接滾到了桌子下。
“我需要你進柳家幫我一個忙。”蕭璟沒理會她的失態,繼續道。
“天下柳家萬千,你讓我進哪個柳家?”阮梓寧心里打了個突,彎腰把筆撿了起來,才道。
“順天府,城東柳家。”淡淡話音落,“啪嗒”一聲,剛撿起來的筆又掉了。
在地上滾了兩圈,上好的紫狼毫毛筆已經被糟蹋地不成樣子,阮梓寧將筆重新插回筆筒,幾息之間心思已經百轉千回。
“你怕不是在說笑吧,城東柳家,高門大戶,是我這個平頭百姓想進就能進的?”阮梓寧一臉的不可置信,“還要我去忙你的忙?”
城東柳家,怕不是說笑喲。
顯然,蕭璟并沒有在開玩笑,眼神平淡無波,看著她頷首,“聽說柳家獨子死了,這無疑是個好機會。”
好機會個屁!
阮梓寧強忍著爆粗口的沖動,忍耐道,“他家獨子死不死關我什么事,是他兒子死了又不是柳家亡了,當柳家是窯子嗎?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聽見窯子兩個字,蕭璟皺了皺眉,“身為女兒家,說話不要太過粗俗。”這話說的是真心的,他從來就沒見過如此不像姑娘家的姑娘。
“呵,”阮梓寧冷笑,朝天翻了個白眼,只差沒鼻孔冒粗氣了。
說話粗俗怎么著?她沒拿掃帚把他打出去都是仁慈了,還柳家?這人怎么就不上天呢!
“你仇家不會是柳家吧?”阮梓寧突然問道。
蕭璟看著她不置可否。
“大爺,算我求你了,看在我救你一命的份上您行行好,趕緊走吧,我年紀小還沒活夠呢。”沉默了一下,阮梓寧憋出了一句話,起身就往門外走,“你的仇跟我無關,柳家門我進不了,柳家人我也招惹不起,你愛找誰找誰去。”
眼看已經到了門口,一道勁風襲來,原本半敞著的門突然合上。
阮梓寧腳步急剎住,只覺得背后陣陣陰風掃過,激得她汗毛倒豎,阮梓寧沒回頭,一直攏在袖中的左手卻已經捏上了袖中藏著的小瓷瓶的瓶蓋。
或許是一直以來這人表現的太過無害,她倒是差點忘了,初次相見時他一身駭人的煞氣——
這人,從來都不是個善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