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明星稀,衡州府城的城門早在半個時辰前關上,而郝平凡……最后還是沒有選擇離開,蜷縮在角落里,啃著僅剩的最后一個饅頭。
一整天下來,饅頭也已經變得又冷冰冰的,原本的香甜也已經淡去,然而郝平凡依舊如同品味山珍海味一般,無比珍惜地一小塊一小塊撕下,送入嘴里,細嚼慢咽。
可惜,即使他吃得再怎么“慢條斯理”,也改變不了饑腸轆轆的事實,郝平凡一整天下來,也就吃了四個饅頭,怎么可能填飽肚子?
郝平凡不甘心就這么灰溜溜地回去村子,但是他還能怎么辦?身無分文,接下來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嘿,小兄弟,你坐在哪兒做什么?”
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驚動了郝平凡,郝平凡戒備地左右張望,卻沒看到人影,他現在是在一條小巷的角落里,鮮有人經過,眼下亦是空無一人,那這聲音是從何而來?莫非是……鬼?
腦子一瞬間閃爍出許先生曾經講述過的鬼怪故事,郝平凡頓時感覺毛骨悚然,想要保持鎮定,聲音卻不可避免地有些發顫:“誰、誰?是人,還是……鬼?趕快現身……”
“……小兄弟,你想多了吧?”聲音再次響起,只是這次帶上了一點郁悶的語氣,“往上看,我在上面。”
郝平凡趕緊抬頭一看,卻是一個人坐在前面民居的屋頂,借著月光,但也能看清相貌。
這是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男人……郝平凡只能想到“好看”這個詞去形容對方,豐神俊朗,氣度不凡,俊俏的臉龐掛著玩世不恭的邪笑,一身藍黑勁裝在夜色下不怎么顯眼,卻又平添了一股英姿颯爽的氣質,很是隨意地坐在屋檐,手里還拿著一個酒葫蘆。
“唔?”
俊秀男子看到郝平凡時,臉上露出一絲詫異,直起身,輕飄飄地從屋檐一躍而下,落在郝平凡的面前,面露驚訝地盯著郝平凡。
郝平凡暗暗提高戒備,手不自覺地伸到腰間,握住殺豬刀的刀柄,尤其是看清楚對方一手拿著酒葫蘆,另一只手卻握著一把長刀,心中的警惕心愈盛。
俊秀男子像是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似的,左看看,右看看,隨后面色古怪地道:“小兄弟,敢問尊姓大名?”
“我為何要告訴你?”
郝平凡毫不客氣地道,剛來第一天就被偷了錢袋,這讓郝平凡初次體會到人心險惡,現在看誰都有點不放心。
俊秀男子不禁輕笑一聲,道:“沒想到天底下竟會有如此有趣之事……”
見郝平凡還是充滿戒備的架勢,俊秀男子無奈地道:“好吧好吧,我先報上姓名,我叫葉南明,葉子的葉,東南西北的南,日月合在一起的明。”
說罷,俊秀男子……葉南明很是郁悶地道:“難道我長得像壞人嗎?小兄弟,我們是初次見面吧?”
郝平凡依舊不敢放松警惕,正要說什么,肚子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咕……”
聲音在這條偏僻幽靜的小巷里顯得無比清晰。
郝平凡:“……”
葉南明:“……”
郝平凡的鎮定頓時有些維持不住,浮現出尷尬窘迫之色。
葉南明也不知該說什么,面露錯愕,隨后強忍著笑意,道:“小兄弟,正好我還沒吃晚飯,不如讓我請你一頓?”
聞言,郝平凡想要出聲拒絕,但不知道是不是聽到對方說要請吃飯的緣故,腹中的饑餓感再次加劇,令他說不出拒絕的話,最后只能窘迫地道:“那就……多謝了。”
見狀,葉南明笑容更盛,有趣,著實有趣啊……
郝平凡跟著葉南明走出了巷子,一路上也沒放松戒備,一只手始終保持著握住刀柄的狀態,只要一發覺不對勁,他必定立馬拔刀,雖說肚子餓得“咕咕”響,但揮刀的力氣還是有的。
走到大街上時,郝平凡才發現這大晚上也是挺熱鬧的,不同于山安村的夜間寂靜,衡山府城的夜晚卻是四處打著燈籠,街上依舊有賣零嘴和胭脂水粉的小販,人來人往的行人雖不如白天那般多,但也不在少數,像酒樓和茶坊之類的場所更是喧鬧。
這一幕無疑給郝平凡帶來了巨大的沖擊,一如清晨剛入城時那般,像個土包子似的左顧右盼,眼珠子被各種吃食雜耍給勾去了。
暗中觀察郝平凡的葉南明笑了笑,心中也消去了最后一點疑慮,有趣,真的很有趣……
如此熱鬧繁華的夜市街景把郝平凡震撼得無以復加,等到葉南明停下腳步時,郝平凡才回過神來,葉南明努了努嘴,示意身旁,道:“我們就來這里吃一頓。”
郝平凡轉過身,發現這是一間客棧,大門上掛著塊招牌:四海客棧。
這就是客棧?
對于這個場所,郝平凡也只是從許先生說的武俠小說里聽過,印象比較深的,就是客棧經常聚集了行走江湖的游俠,不知道實際情況會是怎樣的呢?
懷揣著好奇的心情,郝平凡跟著葉南明走進了這間四海客棧,一進來后,發現和自己想象得相差甚遠,客棧大堂擺了幾張桌子,差不多都有食客占著一席,食客也不是腰挎大刀或背負寶劍的游俠,只是普普通通的市井百姓。
一個眼尖的店小二立馬迎了上來,彎著腰,興高采烈地笑道:“兩位客官里面請,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來一桌好菜,再來一壺女兒紅。”
葉南明掏出一塊碎銀丟了過去,店小二眼疾手快地抬起雙手接住,笑容滿面地道:“好咧,兩位客官先坐一會兒,好酒好菜馬上到!”
店小二抓起肩上的抹布,給一張空出來的桌子擦了擦,然后小跑到廚房那吩咐了。
郝平凡和葉南明圍著桌子,面對面地坐下,葉南明將酒葫蘆系在腰帶上,長刀則是隨意地靠著板凳放著,然后笑瞇瞇地道:“小兄弟,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嗎?”
郝平凡將包袱放在雙腿上,猶豫了一下,道:“我叫郝平凡。”
“唔?”葉南明稍稍愣了一下,“好平凡?”
隨即又反應過來是哪個郝字,葉南明下意識地以為郝平凡是隨便虛造一個假名字,但見郝平凡面色自然,不像作偽,才相信郝平凡真的是叫這么一個“平凡”的名字,不禁一笑,道:“不錯,好名字。”
葉南明本就生得相貌堂堂,笑起來更是盡顯俊秀,這讓郝平凡第一次有種自慚形愧的感覺,不過葉南明如沐春風的笑容也讓他漸漸放松警惕,這個人看著應該不是壞人吧?
“不知郝兄弟今年貴庚?”
趁著店小二還沒上菜,葉南明隨便找點事兒聊聊,順便打聽一下郝平凡的情況,說實話,到現在他還有點驚訝,畢竟……
“十六。”
郝平凡道。
葉南明點了點頭,道:“果真挺年輕的,我二十三,你要不介意,可以叫我一聲‘葉大哥',如何?”
見葉南明態度誠懇,也不像是別有用心的樣子,郝平凡也不矯情,道:“好的,葉大哥。”
“這才對嘛,郝賢弟。”
這個稱呼一說出口,葉南明也被自己逗笑了,郝平凡也是露出古怪之色,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姓氏,有種讓人稱呼起來像夸贊的效果,微微苦笑,道:“葉大哥還是叫我平凡吧。”
葉南明笑道:“也好,對了,平凡,我看你拎著包袱,想必是剛來不久吧?怎么?是來城里探親嗎?”
郝平凡搖了搖頭,道:“我準備去京城。”
聞言,葉南明眉頭微微一蹙,疑惑道:“京城?這里離京城可是很遠啊,你要去京城做什么?”
郝平凡想了想,覺得止殺戈屬于朝廷機構,前來捉拿父親,其中沒準牽扯到什么大事,于是含糊不清地道:“去找個人,不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那兒。”
葉南明看得出郝平凡有事隱瞞,不過也沒追問,面不改色地笑道:“那葉大哥就提前祝你心想事成吧!”
郝平凡不由苦澀一笑,語氣低落地道:“我可能沒法趕去京城了……”
“哦?此話怎講?”
聞言,葉南明來了興趣,瞥到店小二端著酒菜朝他們走來,于是道:“邊吃邊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兩位客官久等了!”
店小二聲音響亮地喊了一聲,把菜一一擺上桌,又把一壺女兒紅和兩個碗也給放桌上,最后把碗筷擺放在兩人面前的桌上,才鞠躬哈腰地走開,繼續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葉南明將酒蓋子的紅布給解了,拿過一個碗就倒滿,然后作勢也給郝平凡倒一碗,郝平凡趕忙擺手道:“葉大哥,我就不喝了,我不會喝酒。”
葉南明挑了挑眉,有些不滿地道:“你喝過酒嗎?”
郝平凡搖了搖頭。
“沒喝過怎么知道自己不會喝?”葉南明想也不想,直接倒上,然后把碗推到郝平凡面前,“男人怎能不會喝酒?哦,我倒是忘了你還是個小孩子。”
說著,葉南明又勾起了笑意,只是看上去有點挑釁的意思,顯然是在激郝平凡。
“誰是小孩子?喝就喝,誰怕誰!”
郝平凡年輕氣盛,自然不想被看扁,憤憤不平地端起碗,一口飲下,然后……彎下腰大聲咳了起來。
葉南明悠哉悠哉地端起碗,語氣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哦……看來你真不會喝酒,那就別勉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