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必然是混亂的一夜。
因為諾敏的突然歸來,朗月園的東院徹夜長明。
諾敏攜了木依娜母子進駐了自己的東院,并吩咐一應用度按大奶奶的標準安排。
待少筠從圖海處回來后,看到的就是丫鬟們從庫房抬東西的情形。
許久不見的侍妾絨娘,也出現在了東院的正堂里。
少筠踏進阿瑪的地界,是為了尋她額娘,她今天晚上要陪著額娘。
“少筠,過來!”諾敏已換了常服,坐于正堂之上,言語中沒有一點的親切。
少筠精神有些恍惚,恍惚眼前人根本不是自己的阿瑪,而是一個陌生的人。
她阿瑪變了,一年的時間仿佛換了個人,沒有了舐犢之情。
他眼里有的只是那對蒙古母子。
“少筠,你過來,見過你額娘和你哥哥!”
諾敏語氣加重,命令一樣的口吻,將少筠拉回了現實。
“女兒只有一個額娘,并不是眼前的女人,也沒有哥哥!”
“我讓你叫,你就叫,以后木依娜就是你額娘!”
諾敏抿嘴,仿若在隱忍著什么,還斜瞪著立在角落的富察氏。
話是說給她聽的,富察氏竟敢趁他不在的時候侮辱于他,和那簡親王有沾染?那就別怪他無情。
富察氏只知道諾敏回來后,看她的眼神變了,卻不知道為了什么。
她冷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本就不熱的心,也愈漸冰冷。
少筠有些顫抖的縷了縷額前散落的頭發,呼吸有些艱難,頭也疼的厲害。
“女兒不懂,阿瑪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筠冷靜過后,沉郁的說著。
她雖然不知道阿瑪額娘之間發生了什么事,可明顯阿瑪看額娘的眼神中生出了恨意。
“阿瑪,你自回來之后,正眼都沒看我與額娘一眼,難道你不知道,你突然的失蹤,讓我們多么擔心嗎?”
少筠見阿瑪不說話,婉轉的陳述著事實,想把阿瑪拉回身邊,不想他被那兩個蒙古人蠱惑了。
“哼,擔心我?我看是開心的很,恨不得我死了吧,你額娘好圓了她最初的心意!”諾敏仍舊恨恨的說,想要聽得富察氏一句辯駁。
可他扔了好幾句刺耳的話出來,也不見富察氏有一絲一毫的回駁,還默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阿瑪,你說什么呢?……我和額娘這一年來在府里,有多艱苦,你一點都不知道嗎?一點都不想念我們嗎?……”
少筠咬著嘴唇,難以置信的看著阿瑪冷漠的臉龐,他原本溫暖慈善的眼神,完全的消失不見。
少筠的淚滾滾滑落,如梨花帶雨,慟哭不已。
那對蒙古母子也有些凄然,那個名笙哥兒的少年,更是心軟的不行。
“妹妹,你別哭了…都是哥哥不對…”笙哥兒手足無措,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兒,也從沒見過好看的人哭的這般傷心。
他一直都想有個妹妹的,可在他十八年的生命里,只有自己的額吉(母親)和他相依為命。
直到他眼前這個男人的出現,他不僅有了阿爸還有了妹妹和這么大的一家人。
“你別碰我!誰是你妹妹!”少筠第一次用嫌惡的眼神看一個人,抬手把他推開了。
富察氏終于從角落里走了出來,沒有表情,仍舊一副平靜模樣:“既然世子爺平安歸來,妾身帶筠姐兒回去了。走,筠兒!”
富察氏拿了帕子,將女兒的眼淚擦去。她的心很疼,雖氣諾敏的無情,可卻不能惹了他,斷了女兒未來的前程。
對于世家大族來說,一個女人的娘家是多么的重要啊。
“站住,我話沒說完,不許帶筠姐兒離開!快喊額娘、哥哥!”諾敏立眉,與富察氏爭奪了起來,語氣中滿是霸道。
“女兒憑什么要喊她額娘,喊哥哥?她是你三媒六聘的妻子?還是你下了聘書的姨娘?分明就是一個入不了堂的外妾而已!”
少筠立直身子,上了勁頭的嫡女氣勢,瞬間壓了過來。
“混賬!跪下,容你質問我?從小到大我就嬌慣于你,如今又被你額娘養得越發的目中無人,目無尊長!拿家法來!”諾敏起了身,看著倔強的女兒,氣的定要懲戒她一番。
“世子爺,是妾身不對,不要罰筠姐兒,家法她承受不來的!”富察氏也急了,不想女兒因為一對外來之人,受一點屈辱與責打。
“這都是你教的好女兒!”
“妾身愿替筠姐兒受罰……”
“好!”諾敏咬牙說道,就是聽不到富察氏一句軟話。
“額娘,你身子不好,不行!女兒剛才哪里說錯了?當受家法的是阿瑪你自己!”少筠站起身,厲聲厲色。
“你說什么?跪下!”
“阿瑪,她無媒無聘,哪里當得我叫一聲額娘?別忘了《大清律·戶律》有載‘凡以妻為妾者,仗一百。妻在,以妾為妻者,仗九十。若有妻,再娶一妻,仍仗九十,并免職!’阿瑪,你曾為禮部尚書,更是當朝二品,難道不知道,只有身為正妻才當得了我叫一句額娘嗎?如果我這一句額娘叫出口,阿瑪你該杖幾十?”
少筠語句不停,從未用這公式化的口吻對待過自己的阿瑪。
她何嘗不寒心,她一公府嫡女,竟要抬出律法才能立住了么?
“你……好,書讀的多了,就是用來對付你阿瑪的?去,跪祠堂去!誰也不許探看!我今天就罰你目無尊長,看你還有什么話說!”諾敏氣的嘴都歪了,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連大清律法都熟背于心。
“阿瑪,別罰妹妹,今天晚上要下雨的…祠堂是什么地方,不能讓她去,不如兒子替妹妹受罰吧!”笙哥兒不忍心,因為自己的到來,反而把阿瑪與妹妹的關系弄僵了。
這樣一來他該怎么和妹妹相處,這可是他朝思暮想的親妹妹啊。
“跪就跪,這罰女兒認了,也希望阿瑪回來以后,別凈顧著自己和所謂的兒子團聚,把這些年苦學的經書都忘了!”
少筠踩著繡鞋,心下有恨,瞪了假情假意的笙哥兒一眼,還不忘挖苦自己的阿瑪。
既然目無尊長的罰都領了,為什么不多說一句,替額娘出氣。
“你!你這個混丫頭,哪里還是那個溫柔嫻雅的閨秀,明明就是個刺兒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