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廳的天花板是黑色的,本來之前是白色的,氣氛也是柔和的,一般小情侶會喜歡來這個地方,黑色是埃琳娜特意讓老板換上的,老板好像愿意買埃琳娜的賬,更像樂意,因為埃琳娜送了他一瓶紅酒。
玲瓏走進咖啡廳,跟在她身后的是龔羽,龔羽上身黑色西裝配黑色休閑褲,筆挺有型,沒有一絲皺褶。玲瓏沒有太在意咖啡廳的內在,她從進門,眼神就沒離開過埃琳娜,埃琳娜是一身黑色連衣裙,她身邊的助理反而是普普通通的穿搭,在場四個人,龔羽和埃琳娜一身黑,若是別人看來,是否會覺得怪怪的。
先開口的是埃琳娜,“咖啡?酒?”而且是用法語說的,若不是埃琳娜的面前擺著一杯咖啡和一只酒杯,別人真聽不明白她說的是什么。“都不要”玲瓏也已法語回答,許久沒有說法語了,在國外說英語和中文的時候多一點,連玲瓏自己都覺得自己像一個剛學法語的學生,“我要答案。”
“我這里沒有答案,你應該先提問,對嗎?”
龔羽看著玲瓏和埃琳娜用著法語對話,心里有點兒不舒服,好奇的心理作祟罷了,一副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干啥的神情,他看到站在埃琳娜旁邊的sera,才恍然大悟,四個人里只有自己不懂法語,真后悔大學那會沒多學一門外語。
“公司的事,我可以不計較,你和我爸的恩怨是你們上一輩的事,但是,我母親,你必須告訴我她現在人在哪里。”玲瓏到這里來就是要答案的,一個她從小就存在她心里的執念,“我的媽媽去哪了?”
記憶里有一次小學一年級開家長會,玲瓏的同學問她:“為什么每次都是你爸爸來學校接你啊?你媽媽呢?”玲瓏沒有理會那個同學,從玲瓏記事起,玲瓏問過爸爸“爸爸,爸爸,媽媽為什么不回家呢?”納蘭楓不想騙女兒,“媽媽去醫院了,在國外,要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回來,等她病好了,我們一起去看她。”
玲瓏問了三次,第三次后,玲瓏看到父親納蘭楓獨自一人在書房難過時,玲瓏再也沒有問過。自從那次家長會后,玲瓏告訴她爸爸,她可以自己一個人回家,這樣就沒有同學再問起玲瓏的媽媽了。
“在意大利福羅倫薩,你留給我一封信,告訴我,我媽媽在加拿大多倫多療養,我第二天就飛紐約轉多倫多,你又告訴我,你們不在那里了,你到底把我媽怎樣了?”玲瓏情緒波動了,往日那副世界毀滅與我何干的架子沒了。
“告訴了你能怎樣?不告訴你,你又能怎樣?”埃琳娜現在不會向玲瓏透露任何一點關于她母親的消息。
“我說了,我爸欠你的,那是他的事,你為什么不讓我見我媽?”玲瓏的聲音大了一度,龔羽盡管聽不懂法語,可是既然玲瓏聲音的變化,他是最清楚的。
龔羽有起身的意思,對面坐著的埃琳娜反而是朝著玲瓏,作了一個用食指敲桌子的動作,意思好像是讓玲瓏小點兒聲,不過又感覺是讓龔羽坐著,不要動。
玲瓏不傻,埃琳娜的眼睛沒有離開過玲瓏,玲瓏卻察覺到了,“龔羽與埃琳娜有過談話?”玲瓏腦子里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想法,她一直堅信龔羽不會欺騙她的,但愿她的直覺錯了。
“是,你爸是欠我了很多,中國有句古話叫‘父債子還’”“父債子還”埃琳娜特意用標準的中文發音說出來。“你不覺得你今天能夠以楓公司總經理的身份坐在這里和我談話,你應該感謝我不是嗎?”玲瓏不知道當上副總經理確實是埃琳娜插了一手。
“我不在乎什么總經理,你今天把我叫來,總要給我一些信息才對?否則,你沒有理由見我,我知道你很有錢,有錢到不在乎錢,可能幾十億在你眼里只是一個數字,那么占用你這么一下午的寶貴時間,我覺得你不是一個無聊的人。”玲瓏不想浪費時間費口舌。
“原本,我想讓你爸爸看見你能坐上那個位置后能成熟一點,沒想到你還是那么著急,還記得你在阿聯酋為了一張機票而煩惱著急的樣子嗎?挺好笑的。”說著說著埃琳娜笑了,是那種很禮貌的微笑。
“年輕人有時候就是喜歡急于求成,真的找到答案了,往往會失望的,如果我告訴你,你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媽媽的,你又會作何打算?”埃琳娜轉而用中文說道,坐著的龔羽聽到了那句話,想要說話卻不敢開口,龔羽見玲瓏站起身來朝埃琳娜走過去,他哪能還坐得住。埃琳娜繼續用食指敲打著桌面,眼神依然看著玲瓏,沒有看向龔羽,龔羽坐著沒動。
玲瓏走到了埃琳娜的面前,“龔羽,你出去,埃琳娜女士,能否請你的助理也出去?”
“可以,不過,他們出去了,我也沒什么可告訴你的。”埃琳娜朝Sera使了個眼色,“玲瓏,我”“你先出去!”玲瓏下命令了,龔羽只好也跟著出去了。
早在之前玲瓏隱約有一種感覺了,她不愿去設想自己永遠見不到自己的母親了,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她堅信自己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見到母親,最近她腦海里總是浮現一個模糊的背影,那個背影在夢里告訴她,“我走了。”母親的樣子,家里的照片有,玲瓏記得,模糊的背影,玲瓏不愿承認她就是母親艾格尼絲。
玲瓏很少有怕的時候,除了想起母親時,那個背影在夢境里原來越遠,直到消失在天際,玲瓏沒有去追,她怕那是母親,更怕是母親怎么忍心扔下她不管呢?二十多年了,為什么你就是不肯現身?
“現在就你和我在這間屋子里,我不期望能從你嘴里蹦出來什么;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只需要搖頭或者點頭就可以了,你有異議嗎?”玲瓏正要說出她憋了很久的話,卻發現自己語塞了,是沒有勇氣問嗎?不,該出口的決不能爛在肚子里。
哽咽了一下,話終于是提出了,像春天里融化的冰河,在陽光下裂開了。“我媽,她離開了沒?回不來了,是嗎?”這是兩個問題,玲瓏都意外,她不敢說出口的是前半句話,那句話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說出來,二十多年的執念,在埃琳娜這里,只是一個點頭或者搖頭而已。
“如果玲瓏問你,我是否離開了這個世界,你就說,‘媽媽在另一個地方看著她’”埃琳娜想起了艾格尼絲生前的那一幕。
當時在場的就三人,艾格尼絲和埃琳娜,還有一個Sera,Sera哭了,哭的無聲,反倒是埃琳娜和艾格尼絲,她們表現的就像一個老朋友目送走另一個老朋友離開了,事實上確是如此,埃琳娜目送艾格尼絲,永遠的別離了。
埃琳娜早已料到玲瓏會提出此問,埃琳娜眨了一下眼睛,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心里那一絲僅存的光明還在,未熄滅,有一點失落,失落的是答案又是未知;從另一角度來想,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玲瓏的執念未破。“你提的是兩個問題,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才好。”
“你說的也不少了,該我說了,接下來你認真聽。”埃琳娜的語氣平緩,似慢非慢,似快非快,像極了老師教育學生。
“有些事情,你看的很重,你漸漸學著放下即可;你說的沒錯,你爸與我之間的上一輩的,可如果我真拿你撒氣了,你逆來順受也好,不卑不亢也罷,就當是替你爸還賬了;你特別想知道,我為什么不讓你和你母親見面,”到此埃琳娜停頓了,
時間掐的很好,留了三秒給玲瓏。
“我有權利這么做!”無比霸道的口氣,偏偏還是用中文說的。
“憑什么?!”玲瓏也不是軟柿子,“你知道一個小女孩二十多年來,每當夜里特別想念母親是多么難受的一件事嗎?母親對女兒的做的任何一件小事對她來說都是奢侈,因為她只在夢里見到媽媽,卻又有要在醒來時失去一切,誰給你的權利!?”
“你母親。”
玲瓏唯一的精神支柱,塌了。眼淚終是承載不了它自身的重力,墜落了。“怎么會?我不相信。”
“你一定還有事沒對我說,來吧,我能承受的住,哪怕是你告訴我,她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說啊!”最后三個字,玲瓏的聲音是喊出來的。
“我不能說!”埃琳娜起身,走到門口,“你遠遠不夠,不夠資格知曉答案。如果,你爸的公司缺錢了,我這張卡里還有一點,五千萬,把你的發布會搞砸了,看在你媽的面子上給的。”“我對你爸的公司,已經是去了興趣,不值得我動手,你告訴你爸,讓他自己還債”
留下玲瓏一個人在屋子里,龔羽見埃琳娜出來,馬上就躍進房間,看見玲瓏哭的跟孩子似的,龔羽抱著玲瓏,玲瓏難過,龔羽心里不好受很心疼,玲瓏依偎在龔羽懷里,無聲的哭,這么些年來積累的苦水淚水,都在這一刻爆發了,玲瓏心里明白埃琳娜已經把答案告訴她,“她真的離開了,不會回來了。”
Sera開著車,“主人,你為什么沒有尊崇逝者的遺愿,將原話告訴玲瓏呢?”
“仔細開車,別多嘴。”埃琳娜拿著的紅酒杯,帕又是悶酒了,“試問如果是你,你是否會原原本本將她母親的原話說與她聽?二十多年,再等一等,又如何?”
Sera轉念一想,“也是,二十多年,突然之間告訴她,就怕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但是,殘忍歸殘忍,總覺得應該將答案告訴她是好的吧。”“你認為我說的明白嗎?”埃琳娜反問道。
“我想她可能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