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時靜謐的晉王府中，同樣的月色，同樣的翩翩如玉佳公子，晉王秦皓正坐在王府的后花園中，如水月色傾瀉在院中，那婆娑的樹影便如水中藻荇一般，虛無縹緲，若即若離。晉王一身白衣勝雪，簡潔的發(fā)髻上并未戴任何發(fā)冠，披散在肩頭的長發(fā)被微涼的秋風(fēng)撥弄著發(fā)梢，明眸如墨染，膚白似玉浸，遠(yuǎn)遠(yuǎn)望去，他整個人竟像是從潑墨山水畫中走出來的，全身只有黑白兩種顏色。

　　此時，晉王白皙修長的手指中正擎著一只小小的耳墜。耳墜是銀質(zhì)的，上面嵌了一顆熠熠閃光的珍珠，珍珠下墜了三顆粉色的小米珠。晉王小心翼翼地將耳墜拿在手中，借著皎皎月光，旋轉(zhuǎn)著那顆珍珠，卻發(fā)現(xiàn)那小小的珍珠上竟然還雕刻著牡丹，如此做工，實(shí)在精致!而這耳墜的主人，正是蕭喚月。那日晉王送蕭家母女回家，蕭喚月下馬車時太過匆忙，以致于耳墜掉在了馬車上都未曾察覺，等晉王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快到皇宮了。

　　入夜已深，晉王也覺漸涼，便用白手帕將耳墜包好塞進(jìn)衣袖里回了房間。此時，段墨寒剛剛沐浴完，一身雪白的中衣裹著他優(yōu)美的骨相，披了一件寬厚的披風(fēng)，一邊關(guān)上窗戶一邊沖晉王抱怨道:

　　“這鬼天氣真是討厭，白天還有些熱，動一動就要出汗，這一到了晚上，又能把人冷死!”

　　晉王只是一笑，遂坐到桌旁，倒了一杯熱茶，遞到段墨寒手中，說:

　　“剛沐浴完，又不穿外衣，你不冷誰冷?”

　　段墨寒接過茶杯時觸到了晉王冰涼的手指，忍不住說:“你還說我，你的手怎么也這么涼?這秋天向來過得快，等中秋節(jié)一過，要不了多久就要入冬了，你可千萬別大意了，不然老毛病又要犯了。”

　　晉王有一宿疾，天一冷便手腳冰涼，穿多少衣服也沒用，屋里燒地龍也沒用，嚴(yán)重時會全身疼痛，疼的渾身冒冷汗。段墨寒的提醒，讓晉王很是無奈，每年這個時候都有一窩人輪番著提醒他，可是提醒了也沒用，就算他做再多預(yù)防，每年冬天依然會照例發(fā)病，嚴(yán)重的那幾年，更是連春寒料峭都挨不住，疼的說不出話。索性皇帝是很寵愛他的，為他尋遍天下名醫(yī)，雖不能讓他痊愈，卻讓他的病情大大改善，去年冬天更是只發(fā)了兩次病，開春的時候還出去踏了青，也一點(diǎn)事都沒有。

　　段墨寒打量著晉王屋里簡潔卻不失大氣的裝飾，眼睛落在阻隔內(nèi)室的一架屏風(fēng)上，那屏風(fēng)竟是用上等的素帛做的，而素帛上的梅蘭竹菊遠(yuǎn)看是彩墨畫，再仔細(xì)一瞧，便會發(fā)覺那是刺繡。在字畫方面，段墨寒是內(nèi)行，柔軟的筆墨能將景物畫的栩栩如生，仿佛那一簇紅梅正在悄然綻放，可若想用生硬的針線讓那梅蘭竹菊生長在素帛上，這繡工也可謂是驚為天人了。

　　段墨寒不禁感嘆道:“你這新修的王府就是好，皇帝舅舅還是很寵愛你的!”

　　晉王見他眼里滿是艷羨，便說:“你若喜歡便一直住下好了，反正我也未曾娶妻，你在我這又用不著避嫌。”

　　段墨寒呷了一口熱茶，笑著搖搖頭，說:“我才不呢，等你的宴會結(jié)束，我就回我自己家去。”

　　晉王要宴請賓客以慶喬遷之喜，要做許多準(zhǔn)備，奈何晉王府未有當(dāng)家主母，晉王一個人實(shí)在是忙不過來，便把段墨寒叫過來住幾天，給他搭把手。不過，段墨寒方才所說的回自己家去可不是指驃騎大將軍段赫的住宅，他自己，早已另立門戶。段墨寒的生母榮寧長公主在先帝在位時就是大周赫赫有名的美人，當(dāng)時回紇可汗的兒子來京覲見，先帝為表對待回紇友人的真誠，便命愛女榮寧公主在宴會上獻(xiàn)舞。誰知回紇王子目睹了榮寧公主的美貌與舞姿，竟要求娶榮寧公主為妻。

　　雖說回紇部落一直臣服于大周，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能力和大周抗衡。而先帝在位時，適逢大周開國伊始，百姓剛剛從前朝的暴政與戰(zhàn)亂中掙脫出來，國家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實(shí)在是經(jīng)不起戰(zhàn)爭了，所以回紇這邊得罪不起。但先帝很寵愛榮寧公主，他是絕對不會把最疼愛的女兒遠(yuǎn)嫁回紇的，于是，情急之下，先帝決定從未婚的大臣中挑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尚公主。那時還是懷化大將軍的段赫比榮寧公主大十歲，常年征戰(zhàn)在外一直未娶，大周的疆域太平全仰仗他，先帝覺得此人前途無量，也沒顧得上問問榮寧公主的意思，就對回紇使者謊稱榮寧公主早已與大將軍段赫定親，不日就要下嫁，回紇王子無奈，只得返回。天子一言九鼎，先帝既已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宣告榮寧公主與段赫的婚事在即，也就只得照辦，擇了個最近的良辰吉日，匆匆將榮寧公主下嫁。榮寧公主喜歡的是溫潤如玉的公子，并不喜歡段赫那種糙漢子，且段赫腰圓膀粗，一點(diǎn)翩翩公子的樣子都沒有，再加上比榮寧公主大了十歲，榮寧公主是一點(diǎn)點(diǎn)也不喜歡他。

　　那段赫原本覺得自己娶到了大周最漂亮的女人，興高采烈地與公主完了婚，結(jié)果卻因公主不喜歡自己而備受冷落，甚至要常常忍受公主的任性和小脾氣，除了大婚那天晚上，公主就再沒讓他碰過自己的身體。因此，段赫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尊嚴(yán)受到了嚴(yán)重的侮辱，便主動與榮寧公主疏遠(yuǎn)了。然而，偏偏就是洞房那一晚，讓榮寧公主有了身孕，據(jù)說她當(dāng)時想打掉這個孩子的，她實(shí)在是不想為段赫那個莽夫生孩子，萬一孩子隨了他，得成什么樣啊？可是，畢竟是自己的骨肉，榮寧公主猶豫了再三，墮胎藥都端到嘴邊了，又轉(zhuǎn)身倒掉了，就這樣，榮寧公主生下了兒子段墨寒。段墨寒一出生，榮寧公主就喜歡的不得了，這孩子十足的像她，美得不要不要的，段赫身上那一把又一把的缺點(diǎn)完全沒有遺傳在段墨寒身上。

　　原本段赫也因榮寧公主為自己生了個兒子而感到高興，夫妻二人曾在段墨寒出生后有過一段時間的溫存，段赫還每日親自教段墨寒習(xí)武。可是隨著段墨寒逐漸長大，越長越像女孩子，甚至比女孩子還美，段赫就有點(diǎn)不高興了，大老爺們長成女兒的模樣，對他來說那是妖孽，是恥辱。最終，段赫還是與榮寧公主分崩離析，二人在段墨寒十歲那年選擇和離。

　　先帝知道，女兒和女婿走到這一步都是拜自己所賜，但大周的天下還要靠段赫，公主鬧著跟他和離，先帝為了安撫他，在和離后又從秀女中挑選了一名美人賞賜給他，這事兒才算了結(jié)。和離后的榮寧公主帶著段墨寒回到皇宮居住。段墨寒六歲起便跟著晉王等皇孫們讀書習(xí)武，也就是那時，他結(jié)識了晉王的陪讀，蕭洛，在回到皇宮居住后，他便與晉王走的更近了，兩人十分投緣，幾乎形影不離。那段時光，是他最幸福的時候。然而，幸福的時光似乎從來都不曾長久。就在段墨寒十三歲那年，榮寧公主病逝，那時，已經(jīng)是當(dāng)今圣上在位了。

　　沒有了母親和外祖父的庇護(hù)，宮里很快就有人不把段墨寒當(dāng)正經(jīng)主子看了。當(dāng)今圣上雖然是段墨寒的舅舅，但與榮寧公主同父不同母，感情不是很深，也自然不怎么關(guān)照段墨寒，于是，在宮里備受冷落的段墨寒一走了之，拿著母親留給他的財產(chǎn)在長安城里買了一處宅子，就買在蕭府附近，離開了皇宮，他就只有蕭洛這一個朋友了。當(dāng)時蕭立言十分同情段墨寒，便私下跟皇上說，段墨寒搬出皇宮，坊間恐怕會有傳言說段墨寒是被皇上趕出去的，皇上剛登基沒多久，皇權(quán)尚未穩(wěn)固，哪里經(jīng)得起這種誹謗，于是趕緊在戶部給段墨寒找了個光拿錢不用干活的虛職，以示皇恩浩蕩。戶部那種富得流油的地方，皇上稍微放點(diǎn)水就夠段墨寒吃的了。段墨寒是皇室宗親，自然不用參加科舉考試，但皇帝一上來就給他找了個那么好的官職，偏他又是公主所出，說到底還不算正經(jīng)皇室主子，戶部那幫人難免看他不順眼，更有甚者竟然說段墨寒有斷袖之癖，用美色迷惑了皇帝，謀了這樣一個不干活光拿錢的好位子。段墨寒只是長得像女人，但言行舉止都還是大男人的樣子，別人這樣誹謗他，他哪里受得了，時間一久，便索性連面兒也不露了，把一應(yīng)活計悉數(shù)交給下面的人，最后要審核的賬冊也是直接送到他家，只要問題不大，他也不甚追究，反正出了事兒還有上面那群敗類蛀蟲們頂著，他一個小官，管好自己這一塊兒，拿幾個小錢就夠了。

　　其實(shí)，晉王知道，這并不是段墨寒想要的生活，段墨寒是有理想有抱負(fù)的，從他們小時候一起讀書時，他就知道的。段墨寒才華橫溢，辦事能力也很強(qiáng)，不然他也不會讓段墨寒過來幫他操持宴會。可惜這樣一個德才兼?zhèn)涞那嗄昶诘弁跫遥m無奪嫡之爭，卻成了別人口中只知享樂的草包貴族。晉王曾私下與蕭洛說過，如果段墨寒能參加科考，就算入不了一甲，也至少能把二甲那幫人踩在腳下，的確，段墨寒在許多方面的造詣都不輸探花郎出身的蕭洛。此時，晉王望著捧著茶水一口一口吞咽著的段墨寒，心里暗自感慨道:如果說蕭洛進(jìn)了刑部是一朵淡雅蘭花掉入污淖，一身光潔被玷污，那么段墨寒的懷才不遇，就像是一株傲雪紅梅被鎖進(jìn)了箱子里，活生生的蔫了。

　　正在晉王想的入神時，門外忽然有人來報:“啟稟王爺，徐大人求見。”

　　徐大人是晉王身邊的親信徐以遙，替晉王辦事。晉王眉心難以察覺的一蹙，隨即又很自然地說:“讓他進(jìn)來。”

　　一旁的段墨寒也不等晉王吩咐，就很自覺的起身躲到屏風(fēng)后，還不忘端上自己面前的茶杯。徐以遙追隨晉王多年，心思縝密，自是不會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如果讓他看到桌上有兩只茶杯，那就證明屋里還有一人，雖然晉王不把段墨寒當(dāng)外人，但該回避時還是要回避，不然徐以遙難免會心里膈應(yīng)，他和他主子談話，有個外人在屋里，的確不方便。

　　這邊段墨寒剛在屏風(fēng)后站定，徐以遙已大步流星的走了進(jìn)來，向晉王行禮。晉王端起茶杯輕抿一口溫?zé)岬那宀瑁柘阌诖烬X間彌漫開來，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查出來了?”

　　徐以遙微微頷首，道:“是。一個月前于城郊刺殺相府家眷的正是劉淑妃的人。”

　　屏風(fēng)后的段墨寒心頭一驚，表面上卻連半分驚慌也沒有，依舊淡定地躲在屏風(fēng)后，平穩(wěn)地端著手中的茶杯，不作任何聲響。晉王點(diǎn)點(diǎn)頭，語氣中夾雜了半分無奈半分厭惡，說:“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個劉淑妃真是手段高明，我們的人查了一個月才將她揪出來!”

　　徐以遙見狀，低聲問道:“王爺，此事是否要知會蕭公子?”

　　晉王不假思索地說:“當(dāng)然!通知紅杉，務(wù)必要盡快將消息傳遞給云川。”

　　紅杉是晉王府的暗衛(wèi)，臥底在京城最有名的茶樓香茗居，表面上的身份是茶樓藝伎，實(shí)則效力于晉王。如今皇室中早已暗流涌動，二皇子魏王、三皇子齊王，六皇子趙王皆是儲君的合適人選，且人人都有擁護(hù)者，可謂是各方勢力蠢蠢欲動。但不管是哪一方，都想拉攏丞相蕭立言，若他此時與蕭洛走的太近，必然會讓人誤以為他這個“不問世事”的晉王也想奪嫡，且拉攏了炙手可熱的蕭家，如此，不僅會給蕭家惹來殺身之禍，還會把整個晉王府推上風(fēng)口浪尖。所以，早在一年前，他就在表面上跟蕭洛斷了來往，雙方傳遞消息皆由暗衛(wèi)紅杉來完成。是的，現(xiàn)在還不是他晉王嶄露頭角的時候，奪嫡?他為什么要參與，他乃王皇后所出，本來就是嫡，他要坐享漁翁之利才是!

　　當(dāng)年先太子墜馬而亡，所有人都以為是意外，卻是有人在馬飼料里做了手腳，就連王皇后也是被害死，并非病故，殺兄弒母之仇，他一定要報!

　　晉王吩咐好其他事，又從懷里摸出一封信，遞給徐以遙，說:“這個也交給紅杉，讓她務(wù)必要親自送到云川手上。”

　　徐以遙領(lǐng)命而去，晉王虛咳兩聲，屏風(fēng)后的段墨寒緩緩走出，坐回桌旁，面色微冷，說:

　　“淑妃這就動了殺念?是有多等不及?”

　　淑妃，正是六皇子趙王的母妃。晉王嘴角微微一扯，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說:

　　“狗急跳墻?她再急一些才好，她不急，我們怎么抓她的把柄?越急越容易出差錯，本王就等著她來日挖個坑把自己埋了，倒也省的本王親自出手，傷了兄弟間的和氣!”

　　晉王把這“和氣”二字說的咬牙切齒，可見，皇家手足之間，哪里還有什么和氣，不談皇位，大家都是好兄弟，可只要一涉及到儲君之爭，所有的兄弟便都是敵人!

　　段墨寒自然知道晉王的用意，卻不免有一絲擔(dān)心:“表兄，這劉淑妃和趙王若真是狠了心要消滅相府，那云川一家豈不是……”

　　晉王自然知道段墨寒的意思。

　　蕭洛是段墨寒唯一的朋友，段墨寒能有今天這份好差事，也是丞相蕭立言的功勞，無論如何，蕭家于段墨寒而言很重要，他不愿蕭家出事。

　　晉王理了理廣袖，道:“你放心吧，云川是我的陪讀，亦是我幼時的玩伴，其父蕭丞相又是國之棟梁，其祖父蕭卓文生前乃國子祭酒，如今滿朝文武有半數(shù)都是蕭老先生的門生，倘若來日大業(yè)功成，蕭家便是我穩(wěn)固江山的重要命脈，我自會護(hù)他們周全。”

　　說完，晉王神色詭秘地望了一眼段墨寒，段墨寒眨了眨眼，突然就明白了為什么那日晉王執(zhí)意要走小路還偏偏救下遇刺的蕭家母女，原來，自有暗衛(wèi)為他傳遞消息，相府蕭家的安危已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天救下蕭喚月，根本就不是巧合!段墨寒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皇權(quán)之爭遠(yuǎn)比他想象的可怕，他這位大智若愚的表兄，真的是十分有手段了！

　　這時，滿面倦容的晉王抬眼望了望窗外，起身說:“時候不早了，早點(diǎn)歇息吧！”

　　然而就在他轉(zhuǎn)身的那一瞬間，袖中的白色手帕忽然掉了出來，手帕里包著的正是蕭喚月的那只耳墜，耳墜上的珍珠觸到了上等的木質(zhì)地板上，發(fā)出了清脆的聲響。段墨寒想也沒想就俯身撿起手帕，卻完全沒注意到晉王驚慌失措的眼神。那晉王驚慌之余不等段墨寒將手帕遞給他，就一把搶了回去。

　　段墨寒一怔，覺得一陣莫名其妙，問道:“你干什么呀？我又沒說不給你!”

　　話音未落，段墨寒就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睜大了眼睛盯著晉王，說:“表兄啊，你……該不會是在哪里留情了吧？我的天哪!本來以為你眼中只有天下大局，這何時竟也有了兒女情長了？!”

　　他這不說還好，一說晉王竟是紅了臉，段墨寒看著神色異樣的表兄，大為驚嘆，表兄那是什么樣的人啊，從小就在王皇后的教育下學(xué)會隱藏鋒芒，掩飾情緒，從不輕易流露自己真實(shí)的內(nèi)心，喜怒哀樂也從不表現(xiàn)在臉上，以免像先太子那樣被人害死。這樣一個人，竟然會有一天紅了臉!

　　晉王自然也感受到了兩頰的滾燙，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不過是蕭家妹妹的一只耳墜，何至于讓他驚慌成這樣，自己向來很會控制情緒，怎么如今……然而，就在他胡思亂想時，狡黠的段墨寒已身手敏捷地上前搶過那副手帕，不等晉王阻攔，就飛速將其打開，那一只做工精致的耳環(huán)頓時浮現(xiàn)在段墨寒眼前。

　　段墨寒嗯了一聲，坐回桌旁，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突然一拍桌子，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大秘密似的，說:“這是喚月的耳墜啊！”

　　晉王聽了這話很是吃驚，本以為他不認(rèn)得這耳墜的主人，自己可以隨便編個借口搪塞他，可他……他竟然認(rèn)得這是蕭喚月的耳墜，這就讓人很尷尬了啊！

　　段墨寒似乎看出了晉王的心思，一臉壞笑的說:

　　“沒想到吧?我竟然認(rèn)得這只耳環(huán)!這耳環(huán)是喚月自己設(shè)計的，那日我去云川家做客，正巧遇見喚月拿著畫好的花樣子給云川看，問云川哪一款好看，云川選了這款，喚月便差人去打造了。”

　　原來是這樣，這也太巧了……太巧了吧！晉王眼見著段墨寒的笑容越來越不懷好意，索性如實(shí)招供:“這的確是蕭姑娘的飾品，那日將她們母女二人救下，不是送她們回家了嗎？蕭姑娘的這只耳墜便掉在了我的馬車上，等我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到皇宮了，只得先替她保管。”

　　晉王語閉，伸手便要將耳墜奪回，誰知這段墨寒一副絕不善罷甘休的樣子，一把將耳墜藏到身后，說:“剛剛你不是跟徐以遙說有東西要交給云川嗎？怎么不一并把這耳墜還回去?怎么?想等著宴會那日親手交給蕭姑娘?”

　　晉王聽了這話，恨不得沖上去堵了段墨寒的嘴，頓時沒好氣的說:“不許胡說!我讓徐以遙去辦的那是正事，怎可與這種事混為一談!”

　　誰知段墨寒卻偏不知悔改，回?fù)舻?“你看，你自己都說了這不是正事，這是什么呀？這是風(fēng)花雪月兒女情長啊！”

　　晉王頓時被塞的無言以對，再次伸手要去把耳墜搶回，段墨寒則是抬手一拋，那耳墜便不偏不倚地飛入了晉王袖中，晉王見狀，連忙斂住袖口，狠狠瞪了段墨寒一眼。

　　而段墨寒卻讓人意外的漸漸收住臉上的笑意，忽然正色道:“表兄，這個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對蕭家姑娘動情，你若此時招惹上她，其他幾位王爺會怎么想?你這是想借聯(lián)姻來拉攏蕭家爭奪皇位?”

　　段墨寒走到晉王身邊，繼而壓低了聲音接著說:“表兄，你表面上裝出的不問世事的樣子的確可以減輕他們對你的提防，但也僅僅是減輕，只要你還是皇子，只要你還活著，他們就一定不會對你放松警惕!云川的妹妹，萬萬娶不得!”

　　這番話著實(shí)點(diǎn)醒了晉王。是啊，蕭家是一塊燙手的山芋，人人都想爭，可爭不好，就難免被燙傷。這個時候，蕭家的女兒嫁給哪位王爺，就證明蕭家支持哪位王爺，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蕭立言是絕對不會把女兒嫁給王爺?shù)模约喝羰菍κ拞驹抡娴挠惺裁聪敕ǎ强墒谴蠹?想到這，晉王只覺背后一涼，連忙自我安慰道:蕭洛的妹妹，那樣一個能打能殺的女子，想來也不是什么正經(jīng)大家閨秀，況且自己當(dāng)時連她長得什么樣子都沒看清，如今早已記不起她的模樣，怎么可能會因為一只耳墜就喜歡上她呢？不可能的，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這么多年，光父皇賞賜給他的美人也算不少了，他卻從未對誰動過心，為的就是能一心一意完成心中的大業(yè)，所以，區(qū)區(qū)一個蕭喚月，怎么可能會絆住他，對，就是這樣!兄長與母后相繼過世后，他心中便再無男女情愛，一定是這樣，一定是，他不喜歡蕭喚月的，絕對不喜歡!

　　想到這，晉王長舒了一口氣，強(qiáng)行擠出一個還算淡然的笑，對段墨寒說:“別多想了，我自有分寸。”

　　段墨寒無言，徑自抱了被子往床上一趴，縮進(jìn)了靠墻的小角角里。段墨寒看中晉王的大床了，又大又松軟，特別助眠，晉王就讓他跟自己睡一起，這床大到什么程度，兩個大男人躺上去似乎還可以再睡下一個人。晉王走到屏風(fēng)后，輕解衣衫，側(cè)身躺在床的外側(cè)，一歪頭，正巧能看見內(nèi)側(cè)的段墨寒，他這個表弟從小缺少父愛，爹娘不和，好不容易在宮里過兩年好日子，又在母親早逝后備受冷落，被蕭立言舉薦得了個好差事又處處遭人白眼，總之，這孩子，命夠苦的。可能是過早的看盡了人間冷暖，段墨寒快二十的人了，一到了晚上依舊沒有安全感，睡覺喜歡睡床的最里面，喜歡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只留個腦袋喘氣，這還不止，無論一年四季懷里都要再抱著個被子，夏天抱薄的，冬天抱厚的，不抱被子就睡不著，所以，晉王特意讓人給他準(zhǔn)備兩床被子，一個蓋著，一個抱著。這一晚，晉王是徹夜未眠的。

　　他雖然口口聲聲跟段墨寒保證，自己不會對蕭家姑娘動心，但是就在幾天前，他還夢到過她，她在夢里的樣子，是模糊不清的，可能是因為他沒記住她的模樣，所以連夢里都是朦朧的，可就是那樣一個朦朧的影子，他知道那是她，是蕭家的女兒，云川的妹妹。甚至就在一個時辰前，他還坐在院子里看她的耳墜，沒有什么理由，就是每天都會忍不住拿出來看幾眼。想到這，晉王也開始懷疑自己的內(nèi)心了。這么多年，沒有人讓他動過心，他自詡是個清心寡欲的，難不成，之前種種都是因為沒遇到過對的人，如今遇上了蕭喚月，一切都變了？晉王不敢入眠，生怕那個熟悉而又朦朧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在他夢里，甚至擔(dān)心自己會在夢中叫出她的名字，畢竟旁邊還睡著段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