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靈是真心來投降的。

　　但曹昂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會全信。史書上說，當年張繡也是真心投降的，但后來的結果，大家都很清楚了。

　　曹昂聽到紀靈來降的消息后，一個頭兩個大，突然羨慕起那些帶著系統穿越的人，尤其是有忠誠值數據的系統，那種外掛，能省多少事情啊。但是偏偏曹昂穿越的時候什么也沒有，所以曹昂不得不面對這個人類永恒面對的難題：人心該如何測度。

　　好在，如今曹昂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你們怎么看？紀靈此來是真降還是詐降？”曹昂向下面問道。

　　此時曹營眾位謀臣重將都在，原本正在商議進攻的相關安排，聽到紀靈來降的消息，眾人也都是驚訝莫名。此刻聽曹昂動問，夏侯惇當先便說道，“紀靈這時來投降，必是假降無疑，不是想窺探我軍虛實，便是想趁機內外相應，子脩，不用管他，直接將他逐回便是。”

　　“夏侯將軍此言不妥，”董昭說道，“此刻我軍正與袁術相爭，紀靈是第一個前來投降我軍的袁術將領，如何處置，也關系到日后的戰事。若是就這么直接將紀靈逐走，只怕會斷了其它將領來投的念想。若是每個袁術的將領都不降，那我軍擊敗袁術的難度，就要大大增加了。”

　　“嗯，公仁的話甚是有理，”曹昂點點頭，想起當年曹操不殺劉備的舉動，“此時正是我軍需要天下英雄來投的時候，不能因拒紀靈一人，而寒了天下英雄的心。”

　　“那你們說，怎么辦？”夏侯惇有些不高興。

　　“我覺得，不如直接接了，將他們先送過潠水，在西岸找個營寨安頓他們，”韓浩在一旁說道，“我們馬上就要出戰了，不能因為他們而耽誤了戰機。”

　　“不錯，”史渙一旁點頭附和，“把紀靈他們放到潠水西岸，撤了浮橋，在東岸留些兵馬支應，也就不會耽誤我們出戰。”

　　“嗯，這倒是個辦法，”曹昂點點，又問向賈詡。“文和先生，你怎么看？”

　　賈詡此時一直在裝佛系，擔心眾人因為紀靈投降的事情聯想到張繡，然后又聯想到他，無端引禍事上身，但聽到曹昂點名，不得不開口，“降將嘛，待之以禮，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分其兵權，自然無懼。”

　　“文和先生此言大善，甚合我意。”郭嘉一旁笑道，“我以為，紀靈此來，必是真降。紀靈，袁術軍中主將，若是詐降，遣一個軍侯司馬來，已是足夠，何必堂堂一軍主將親自前來？公子連非我族類的胡人都能信重，難道此刻連區區一個紀靈也不敢相信嗎？”

　　曹昂點點頭，忽然“非我族類”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中曹昂，曹昂忽然想起了唐玄宗李隆基寵信安祿山的事情來，大唐繁華被安史之亂一棒打斷，從此中衰。自己前世雖是蒙古人，但此時已穿越為曹昂，乃是根正苗紅的漢人，胡人可用，但也要慎用。話說回來，漢人是我族類，但就可以信重了嗎？不一樣要慎用。想到這里，曹昂頓覺頭大，當權者雖然風光，但其中取舍權衡，真的是于無聲處聽驚雷，真的是別有一番驚心動魄在。

　　“子脩，子脩，”曹仁見曹昂忽然愣住，便在一旁輕聲叫道，“你在想什么？”

　　“哦，哦。”曹昂從沉思中醒了過來，當即笑了笑，“我在想剛才文和和奉孝的話，甚是有理。”

　　“公子，我倒想到一個辦法來，”滿寵一旁說道，“我記得在宛城時，公子曾在軍中辦過識字所和講武堂，如今西來之后，一直未再開立，我看不如這樣，紀靈乃是袁術軍中主將，熟悉袁術那邊情況，公子可以給其軍師之位，將紀靈放在身邊，日日咨詢；至于其帶來的軍官，卒長以上入講武堂，卒長以下入識字所，另選一些軍中的相應軍官一起隨其學習，等畢業之后，再行調配。如此，公子以為如何？”

　　“妙！妙哉！伯寧這個辦法，可以為萬世法。”曹昂大笑，站起身來，“今日先按元嗣的方法處置，等大戰之后，便按伯寧的法子處理。此事交托給伯寧來辦，我任命你為潁陰講武堂與識字所祭酒，后續事宜，你全權處置就是。現在，我先去迎接紀靈，想必紀靈已經等得有些心焦了。”

　　何止心焦，紀靈此時已經等得有些心虛了。說起來，這投降與跳槽本質上也沒有什么不同，到了一個新單位，有時候會自傲，有時候又會自卑，有時候覺得自己能給新單位帶來莫大的價值，有時候又會覺得自己那些東西，新單位未必會看的上。紀靈此時停在馬上，在四月的春日下，忽喜忽悲，患得患失，一會兒竟然打算就此撥馬而走，尋個山上落草為寇，逍遙自在。

　　便在這時，潁陰城門大開，十余騎從城中奔出，其中一桿“曹”字大旗迎風飄揚，旗幟下一騎身穿環鎖鎧，腰上帶著寶劍，面如朗玉，劍眉星目，甚是英武。

　　“曹昂來遲，還請紀將軍莫怪。”

　　紀靈先前以為會是夏侯惇或者夏侯淵來迎接，沒想到是曹昂親自來了。當下覺得甚是得意，旋即警醒過來，暗暗告誡自己要守降將的本分。

　　“竟然是大公子親自來了，紀某愧不敢當，愧不敢當。”紀靈抱拳說道。

　　“噯，紀將軍說哪里話，紀將軍此時能來投曹昂，曹昂可是萬分高興！”

　　兩人寒暄幾句，曹昂正待要引紀靈過河，便見遠處塵土飛揚，鼓聲如雷。兩人撥馬望去，見遠處旗幟如林，將士如海，仲氏大軍向著潁陰開進。

　　紀靈勃然色變，自己剛與曹昂寒暄完，仲氏軍便出動攻擊，若是曹昂多心，只怕會以為自己是來詐降的。

　　“請大公子不要疑心，紀靈此來是真心投靠，與仲氏軍再無瓜葛。”紀靈向曹昂分辨道，“紀靈愿作前鋒，先去殺一殺仲氏軍的銳氣。”

　　聽到紀靈分辨的話，曹昂笑了笑，心中對紀靈的評價歸到了純將一類，所謂純將，顧名思義，就是純粹是個武將，不懂人際，不懂政治。但凡懂一點人際政治，都不會說‘不要疑心’這種大實話出來。

　　“無妨，仲氏軍來的正好，我大軍原本也準備今日出擊的。”

　　曹昂一揮手，旁邊跟著的號兵舉起號角，長長的吹了三聲。聽到號聲，潁陰城與兩邊的軍營鼓聲隨即響起，在鼓聲中，數萬曹軍迅速出營，結成陣勢，靜靜的等候仲氏軍前來會戰。

　　是日，因為紀靈的臨陣投降，相持十數日的曹軍與仲氏軍，出乎意料的在潁陰城東展開了主力會戰，這一場會戰的結果，將直接決定潁川乃至整個中原地區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