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陰城東面的廣闊平原上,三支洪流滾滾而行。其中兩支洪流一前一后,相隔百余步,不斷向著東北方向推進;而另一支洪流則在西面兜出一個漂亮的弧線,向著東北方直插過去,與后面那支洪流構成一把鐵鉗的兩邊,鉗向前面的那支洪流。
曹昂身在陣中,不斷的回身放箭,等射到十支箭的時候,北面終于響起了熟悉的號角聲。聽見號角聲起,曹昂也抓起腰間的號角,猛地吹了起來。
“嗚嗚嗚……嗚嗚……”
聽到號角聲,虎豹騎齊齊伏身,催動戰馬齊齊向右轉向,原來直沖東北的虎豹騎一瞬間在大地上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齊齊折向東方。從空中望去,丹陽騎與長水騎像極了一張張開的鱷魚大嘴,而虎豹騎就夾在這個數里寬的鱷魚嘴中間,像無數條逃生的小魚兒一樣,向著遠處奔去。
“嗚嗚嗚嗚……”
夏侯淵從城樓上望去,只見天邊又一支洪流滾滾而來,看人數,當在千騎左右!
“這個子脩!”夏侯淵一拍欄桿!恍然大悟!
曹操在時,虎豹騎分由曹氏年輕一輩的曹純、曹休、曹真統率,方才曹昂帶領的這一千騎,只見曹休,并未見曹純與曹真,夏侯淵還以為曹純和曹真留在了潁陽,現在看來,曹純和曹真早就領兵過了潠水,藏在北方,就等著這一刻了。
這一刻,丹陽騎從西面劃過一條長弧,斜斜插向曹昂所領虎豹騎的前面,弧線固然走的極為漂亮,可也將側翼完全的坦露出來。若是平原上只有曹昂的虎豹騎,自然沒有問題,可是現在若有近千騎從側翼直沖過來,丹陽騎勢必全軍覆沒。
現在的確有近千騎以鐵雁陣從側翼直沖過來,曹純的五百騎居中,兩邊是曹真的輕騎護衛。
居中由曹純統領的,是虎豹騎中的五百重騎,這些重騎的騎士清一色的百戰老卒,都披著鑲釘鐵甲,戰馬也都是挑選出的一色高大健壯的西域良馬,戰馬的關鍵部位都帶著皮甲,全身披著絲綿長布,是虎豹騎精銳中精銳。今天,為了達到出奇制勝的效果,所有的重騎連人帶馬都批了一層白衣,上面畫著各種各樣的兇獸。
所以丹陽騎主將李豐聽到手下示警,向北方望去的時候,看到千余騎兵向著自己滾滾而來,再細看時,便是一驚。中間的數百不知道是什么東西,青面獠牙,像遠古巨獸一般,狂吼著向自己沖了過來。
變向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此時變向,無異于自殺,李豐大吼一聲,“向前!向前!全速向前!”身邊的將旗急速向前點了數點,干脆直直沖向前方,丹陽騎中多有人一眼望見那數百兇獸,心中都大為驚恐,一個個全力催起速度,企圖用速度避開襲來的虎豹騎陣線。
曹純曹真的虎豹騎向南,李豐的虎豹騎向東,曹純曹真的虎豹騎陣列寬闊,向南沖來;李豐的丹陽騎因為斜擊,拉開一個極長的斜陣,長度約有數百米,厚度卻只有四五騎。兩條洪流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轟然相撞!
虎豹騎一頭撞在丹陽騎上,一下將丹陽騎近三分之二的長度撞的四分五裂,不一會兒這部分丹陽騎便被虎豹騎吞噬干凈。
趁著丹陽騎急于避險的機會,曹昂帶著所部虎豹騎已然沖出丹陽、長水兩騎的包圍,這時曹休已將引開的數百長水騎擊潰,遠遠的兜向長水騎的側翼。曹昂看到曹純將旗已經沖透丹陽騎陣,便吹動號角,所部虎豹騎急速轉彎,向著長水騎另一側兜了過去。
種輯看到北方出現的千余虎豹騎后,已然明白中了埋伏,當即在馬上大叫,“撤!撤!快撤回軍營!”
等回撤時候種輯看到自己長水騎的人數,不由的打了一個寒顫:追過來的長水騎竟然只剩下數百騎了!種輯撥回馬,這才發現方才追來的一路上都鋪滿了長水騎的傷兵死馬。
“若是再追下去,只怕過不了一會兒,長水騎就會全軍覆沒了吧。”種輯不自禁又打個冷戰,旋即大吼著向營寨逃去。
當長水騎追擊的血氣消散后,當一個個長水騎撥回馬,看到一路的死尸后,士氣頓時消散,一個個再無方才的豪氣,追著種輯便向南逃去。
“嗚嗚……嗚嗚……嗚!”
曹昂已知大勝在前,得意的連連吹動號角,才過了半個多時辰,虎豹騎成功的從敗退者變成了追擊者。丹陽騎最為倒霉,被曹純和曹真聯手沖透陣形,一下就損失了大半兵力。而當曹純曹真兜回戰馬時,兩人所部的虎豹騎已經將丹陽騎的退路死死攔住,丹陽騎注定將要全軍覆沒在這片平原上。
而長水騎則一路奔逃,從潁陰城北一路向著潁陰城南跑去。在長水騎兩翼,是緊緊追趕著的曹休和曹昂的虎豹騎,兩部千余騎兵將剩下的數百長水騎夾在中間,不斷的瞄準放箭,就像平時練習移動靶一樣,將長水騎紛紛射落馬下。
“大哥贏了!大哥贏了!”曹彰看著遠處一追一逃反過來的形勢,高興的跳了起來。
“贏了!贏了!”其它孩子也雀躍不已。
夏侯淵靠在欄桿上,看著正在追殺的虎豹騎,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雖然此戰有許多細節他還不太明白,但一場大勝不可避免,這一戰之后,仲氏軍中再無成建制的大股騎兵,將再也無法阻止曹軍在廣闊的戰場上機動。而在廣闊的戰場上進行機動作戰,正是夏侯淵的看家本領。
“怎么就敗了?怎么就敗了?”
董承望著向營寨中急速逃回的種輯,禁不住大聲喊了出來。他剛喊出口,旁邊的一個尖利的嗓音也喊了出來,
“怎么就敗了?怎么就敗了?種輯李豐兩個蠢貨,怎么就敗了!!”
徐常侍看到敗退回來的長水騎,跳著腳在那里痛罵。
“傳令,調兩隊,不,調三隊弓弩手上營墻!馬上!”
紀靈對獲勝根本沒有報什么希望,所以此刻看到敗退回來的長水騎,他最為冷靜,立即下令調步弓手上營墻,準備隨時援救潰逃回來的長水騎。
長水騎如今確實是在潰逃,已經全無方才強軍的氣勢,許多騎兵路上扔了兵器,解了鐵甲,只為了讓戰馬跑得更快一些。種輯一馬當先,跑在最前,在他身后,一個又一個長水騎被不斷的射落馬下,有的長水騎干脆勒住戰馬,跳下馬跪在地上投降。身后不斷的慘呼聲讓種輯揮動馬鞭猛抽戰馬,雙腿緊緊的夾住馬腹,不敢有一點松懈。
董承看著長水騎就像洋蔥一樣,被人用箭從后面一層又一層的剝去,就像在一層又一層的剝著他的心,心抽疼抽疼。
“種輯!快!快點!快點回來啊!”
董承焦急的大聲喊著。
種輯看著越來越近的營寨,緊懸的心漸漸放了下來,三百步,兩百步,一百五十步,種輯耳邊已經沒有了慘呼聲,只剩下一片呼呼的風聲。到了一百五十步后,種輯長出了一口氣,直起身來,這是步弓的射擊范圍了,到了此處,他已經安全了。
“小心!”
種輯看到遠處董承臉色驚惶,張嘴喊著什么,一支箭簇穿破種輯的甲衣,從心口透了出來。種輯看著箭簇,皺了皺眉,又想起那個一直環繞在他腦海里的問題:
“他們是怎么做到在奔馬上左右馳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