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從暑氣炎炎的夏天走到寒風料峭的初春才到中原。
走了這么久,倒也不是因為他走得慢,也不是因為他窮得沒錢買馬。
相反,他趕路就算不急不緩,倒也不算太慢,在普通人中他不急不緩的步子都可以算很快了,也不是因為他窮得很,沒錢買馬,他反而很有錢,常常因為一些小事一擲千金。
他走了好幾個月才到的原因是他也有很多朋友,一路上這家拜訪那家小住才將腳程拖慢了下來。
河邊的柳樹已經發起了新芽,春天已經到了。
雖是春季到了,可是春寒料峭,仍有薄薄的積雪未融,河面上還飄著浮冰,風里還帶著冬日里凜冽的寒意,割在臉上就像刀在劃。
秦恪遠遠看見河岸上游的兩岸圍著好些人,他走上前去,也正想找個人問問路,碰巧他的好奇心又很強,所以他一抬腳也走了過去。
秦恪在一旁瞧了半天,發現好些都是些年輕女子,看來看去,終于看到了一個老頭子,發須皆白,恍如銀絲。
“老伯,請問這是什么地方?”
那白發老翁回過頭來,上下的打量了他一下:
“這是霧水河畔,前邊不遠就是凰吉城,這水是繞城而流的。”
“那今天是什么日子,為何這河兩岸這么多人?”
“不光今天,接下來很多天這河兩岸都會有這么多人?!崩衔探忉尩溃懊恐亮⒋洪_始,這城里城外的年輕姑娘就會來河邊游玩,期望得到春神的祝福?!?p> 老翁笑呵呵的,仿佛連臉上的皺紋都散了開來:
“有年輕姑娘的地方當然人就多了?!?p> 秦恪一笑,剛想說聲“多謝”,忽而聽見人群騷動起來了,年輕小伙子們開始整理衣襟頭冠,抑或是竊竊私語起來。
秦恪朝河面上一望,看見一艘畫舫緩緩順流而下,甲板上有四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手拿著木槳。
秦恪疑惑,卻不知這船里是什么樣的人,竟然有這般的派頭?
“請問這船里是什么人???”
旁邊一年輕的書生看了他一眼道:
“兄臺是外地人吧?”
秦恪微笑點頭。
“難怪連凰吉城里的第一美人言知語都不知道!”
那書生的語氣里頗有些嘲笑秦恪無知的意味。
他話音剛落旁邊就有人接話道:
“什么凰吉城第一美人,我看說是江北第一美人都不過分。”
“真真兒是艷冠武林?!?p> 正說著,船已經開到了面前。
秦恪也望過去,可卻只看到船上緊閉的窗戶,他不由得蹙起了眉。
什么都看不見,這些人還這么瘋魔,像是能見她一面都死而無憾了似的。
那書生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悅,又說道:
“言小姐不常露面的,我們這些人能見她一面都是莫大的榮幸。她不僅長得美而且家里很富有,她是凰吉城里首富言碩的獨女,掌上明珠!”
“她今年十八歲了,先前媒婆都快踏破她家門檻了,可不論遠近的公子少爺她全瞧不上,連苻王爺都想娶她作王妃,可她不愿意,大家都因為她要進宮當娘娘呢!結果最后卻和一個江湖上的無名小子叫什么什么廖寒泉的訂婚了,聽說就快成親了?!?p> “真是鮮花插在了那啥上,唉!”
秦恪聽著一旁的人說著,嗤笑著沒答話。
眼看著畫舫就要駛過了,她還是沒露面。
終于,船艙的小窗動了幾下從里面被人打開了,人群又是一陣騷動。
露出一張白皙的臉,眉如遠山眼如秋水,確實是個美人。
可秦恪卻有些失望,是挺美的,可也沒有這些人說的那么夸張,果然人就是愛人云亦云,一點兒自我判斷能力都沒有。
要他說,連邱晚晚都比不上呢!
什么艷冠武林!
秦恪在心底嗤笑一聲正想轉身離開,卻聽見船艙里有人說:
“小姐,快來看看,外面好熱鬧呢!”
秦恪一回頭,就看見一張絕美的臉,柳眉彎彎,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雙瞳剪水亮如晨星,唇瓣不點而朱,一頭烏黑的秀發如同黑段披散在身后,人間不當有這般絕色,她難道是瑤池的仙子?
看得出她穿著一件紅色的披風,更襯得她的臉艷若桃李。
秦恪的心忽的漏掉了一拍,接著,心頭就像是在“砰砰”亂撞一般,他目不轉睛的盯著言知語的臉,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像是眨了一下眼她就會從眼前的寒風里消失一般。
眼看著她即將隨著水漂去下游,他也開始跟著人群移動著去追那艘船,忽的,他狡猾一笑,從懷里摸出了一枚銅錢,一下擲出不偏不倚的打在言知語探出頭的小窗上。
言知語驚了一下,臉上的血色都褪了下去,她下意識的往后一縮,頭上的金釵鉤掛在窗戶上,“啪”的一下落入了水中,一下就消失在了眼里。
“哎呀!小姐的金釵!”
丫鬟急得朝著岸上大喊:
“有誰能將我家小姐的金釵拾回來,必定重重有賞。”
岸上的人剛剛還鬧哄哄的,此時一下便安靜了下來。
這河面上還飄著薄冰,看樣子都冷得不得了,一下水不得凍死,況且這個天氣要是得了風寒還不得送了命。
好些人都像討美人歡心,可這也太冒險了。
也沒有人愿意為了錢而去送命,至少這群人里沒有。
秦恪眼望了一圈再慢悠悠的推開人群,一個猛子就扎進了冰冷刺骨的水里,岸上的人齊齊的發出了一聲驚呼。
連言知語都不由得再次探出頭來緊緊的盯著秦恪扎下去的地方,波紋還在不斷的蕩漾,可秦恪卻一轉眼沒了影兒。
“心兒?!毖灾Z叫道,“你快去叫那人起來,這天氣太冷了,別讓人家送了命,那只金釵找不到就算了。”
“可是小姐那只金釵是……”
“不管那只金釵是什么,人命要緊?!?p> 心兒看著這天兒也確實冷得刺骨,而且那人下水也好一會兒了,那人要是再不起來不冷死也要淹死了,答應著就要沖水里喊叫。
剛站到船頭將手作喇叭狀放在唇邊,就聽見破水一聲響,那人已經從河水里冒出了身子,手上還高高舉著一只金釵道:
“找到了,小姐的金釵找到了!”
言知語聞言探頭一看,看見秦恪手里舉著她的金釵,全身濕淋淋的,連臉都凍紅了,嘴唇都有些發紫,全身都在抖個不停,看起來可憐極了。
言知語一陣自責,要不是自己不小心把金釵掉下去,也不會害這個年輕人幫她去尋。
言知語緊緊的蹙起了眉,細長的柳眉都快打結了,眼睛里也露出焦急的神色:
“心兒,快叫人把他拉到船上來,再給他找件干衣服讓他換上,再讓他進來暖一暖。”
心兒有些遲疑:
“可是小姐,他是個外人而且是個男的,這怕不合適吧?”
言知語看秦恪都要凍暈過去都快急死了:
“現在說這些干什么,管什么外人不外人,男的不男的,救人要緊?!?p> 劃船的人將秦恪拉上來時,他手里還緊緊捏著那只金釵,他發著抖,臉色都變得發紫,全身濕淋淋的,他覺得身上的不是水,而是一千根一萬根針在同時扎著他一般,連牙關都咬得死死的,他緊緊的抱著臂蜷縮著,像是再也承受不住這刺入骨髓的寒冷頭一歪就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