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走上山來,他穿著一身青布衣裳,白襪黑鞋。他身后還背著一柄黑鞘長劍,劍柄上還有一個黃色的劍穗,這個劍穗沒有多精細,就是打了一個普通的結而已,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他為什幺要將這么丑的一個劍穗掛在他那柄劍上,因為他們都認為這個劍穗配不上他的劍也配不上他的名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掛這么丑一個結,他只是不想劍上空空的,可是他既不樂意去買也不樂意讓別人給他編,所以只能自己隨便打個結綁上去了。他總覺得劍上得有一點什么東西能隨風翻飛就好,尤其在殺人的時候,他最喜歡看人家的鮮血和劍穗一起飄飛的樣子,他覺得美麗極了,但是他也從來沒有讓別人的血濺到過自己的劍穗上,所以雖然這個黃色的劍穗已經看起來非常陳舊了,可還是很干凈。
這個小山坡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棵大樹,其余的都是些幾尺的小樹,所以灼人的烈日只能直直的曬在他的身上,長時間的行走使他的臉微微發紅了,但他沒有喘氣,臉上也沒有絲毫不耐煩的表情,只有額上滲出了一層薄汗。
他不急,因為他知道過了這個山頭就會有陰涼歇腳的地方了。
他的腳步不疾不緩,始終保持著同一個速度,他沉著冷靜的樣子就像是身后有餓狼在追他也不能使他加快一步。
果然,還沒走下山秦恪就看見一個偌大的山莊,從半山腰望下去,山麓的山莊規模極大,山莊內亭臺樓閣水榭欄桿應有盡有。他冷笑一聲,不疾不緩的走下去。
一道朱紅的大門映入眼簾,門前還有兩尊逼真的石獅子,門上有牌匾寫著四個燙金大字“毓璧山莊”,而秦恪目不斜視,走上前去叩響了門環。
門環被扣響三聲之后有人從內將門打開了一人寬的縫,有個管家模樣的花白著胡子的老頭兒探出身來看了一眼,問道:
“閣下是……”
秦恪斂衽而拜,說道:
“在下秦恪,應約前來拜見莊主邱大俠。”
那管家一見他眉目英挺,年少英俊,渾身散發著一股凜冽攝人的氣息,雖是溫言有禮,但臉上卻面無表情,就像是冰鑄的一般,字里行間也莫不透露著迫人的意味,管家正自驚疑,一聽他自稱秦恪,臉色微微一變,也忙回禮道:
“秦少俠請稍等,待我稟明老爺。”
秦恪微一點頭,可心里已經漸漸生出些不悅來,可他沒有表現在臉上,他的臉上依舊是毫無表情。
那扇本就只開了一條縫的門現在又此刻在他面前被關上。
也不知那管家去了多久,太陽漸漸移動,就算站到了門前也已經能夠曬到他的腳,秦恪忽然覺得有些渴,喉嚨就像要冒煙一般,胃里也開始攪動,他除了昨晚在二十里外的破廟里吃的一只半大的烤野兔之外,一個晚上加上一個上午就什么都沒吃了,因為他要急著趕路,要在日中之前趕到這毓璧山莊來。
他日中前趕到了,他日中前就敲響了大門,可現在已經顯然早就過了日中,可他還站在這朱紅大門外。
忽然,他聽見高墻內傳來一陣年輕女子銀鈴兒般的嬌笑聲,還有釵環碰撞發出的“叮鈴”聲,他還聽見一只釵落在草葉上的聲音,他的聽覺一向又準又靈。
墻內又開始飄出飯菜的香味,他聞到有清蒸鱖魚、荷葉雞、醬牛肉、余香藕夾、蒸素餅、菌菇湯,胃里就像伸出了小爪子,他幾乎要痙攣了。
秦恪開始煩躁起來了,他覺得小腿和腳踝也隱隱發起痛來,他真想一下子坐到臺階上去或者一下子翻進這扇墻里去,可是他不能,他能做的只能挺直背脊等在這里。
等得他不僅喉嚨里要冒火,連他的心都開始要冒火了。
等秦恪的耐心幾乎完全被消磨,剛想一氣之下翻墻而入的時候面前這扇門又重新打開了。
這一次打開的不僅僅是一條縫,而是兩扇門完全的大大的打開了,還是那個管家模樣的人走了出來,他滿臉堆笑的對著秦恪說:
“秦少俠真對不起,剛剛我們莊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一直沒找到,剛剛莊主才出現,我告訴了他秦少俠你來了,莊主責備我怠慢了您,連忙讓我打開大門迎您進來。”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說道:
“請。”
秦恪冷笑了一聲,心底里的火氣卻騰騰的燃燒得更厲害了。這管家的話他當然不信,因為他知道,這分明就是邱予先給他的一個下馬威。
但他的臉上依舊是風平浪靜,他也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說了聲:
“請。”
說著就踏步走了進去。
一走進山莊的大廳,暑氣瞬間就消散了,加之空氣里隱隱浮動著月季的花香,秦恪覺得心曠神怡,連每個毛孔都舒爽得張了開來,喉嚨里的干澀胃里的翻攪和腳上的疼痛都立刻消散了許多。
他的旁邊放著一杯茶,他端起來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連連喝了好幾口才感覺將剛剛的干澀完全止住,一旁的丫鬟捂著嘴輕笑了一聲。
這時,從外走進來一個花白頭發和胡子的人,他雖然花白了發須,可是他的臉仍舊紅潤有彈性,也沒有多少皺紋,看起來很是威武。
秦恪知道這就是毓璧山莊的莊主邱予先了。
秦恪站起身來,邱予先看起來很是隨和親切,笑瞇瞇的擺手讓他不必多禮,坐下就是。
秦恪也不推辭謙讓,回身坐下。
邱予先笑瞇瞇的眼睛不住的上下打量他,看得他覺得口又渴了起來,端起茶杯來想要喝茶,揭開蓋子卻發現剛剛那杯茶已經被他喝見了底。
邱予先發現了,呵斥一旁的丫鬟說道:
“婢子還不替秦少俠填茶。”
剛剛捂著嘴笑得丫鬟此時走上前來將秦恪的杯子續滿,秦恪抬頭看她,發現她很美,臉蛋白凈而又光澤,柳眉彎彎,雙瞳好似盈盈秋水,唇瓣殷紅飽滿,實在是個姿色絕佳的美人,而她的手也很美,十指纖纖,白皙修長,嫩如春蔥,柔弱無骨般的雙手此時正提著茶壺替他加水,她的左手食指上還帶著一枚紅寶石的戒指,更襯得她的手白皙如玉。
她發現他在看她,于是抿唇一笑,添完水便退去了剛剛的位置。
“秦少俠貴庚幾何?”邱予先忽的問道。
秦恪回神道:
“今年二十有一。”
邱予先捋著胡子思索道:
“那是比我小了整二十,秦少俠少年英雄,年紀輕輕便幾乎打遍天下無敵手,可喜可賀也,實在是遠勝于我,果然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啊!”
秦恪回道:
“邱莊主過獎。”
說的雖是謙虛的話語,可他的神情卻沒有一絲謙虛的樣子,仿佛他理所應當就要承受這樣的盛贊。
他一向都不個謙虛的人,況且今日他是應約前來找邱予先比武的,自然不能滅自己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