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洞觀沒有料到,余震會是自己宏偉目標中的一個異數。
出身平凡,沒有家族撐腰的呂洞觀,一步一步走上丞相之位。
將秦皇安撫住,并將整個朝廷接手過來。
他已經如此成功,但還遠遠沒達到巔峰。
呂洞觀想要被載入史冊,萬年傳頌,而不是出現在某一篇列傳里成為過眼云煙。
所以當余震的名字剛開始出現在視線中時,呂洞觀渾然沒有把他當做一回事。
至于秦皇想要余震手中的長生不老秘訣,那就幫著出手拿一下又如何?
只要別因為秦皇任性,壞了他的宏圖大業就成了。
只是呂洞觀沒想到的是,這一次的余震并不像過去秦皇要的那些人,并沒讓自己手到擒來。
反而是先后折了兩回,再這么下去,隱隱有要殺向自己的趨勢。
作為貧寒子弟的呂洞觀,極其愛惜自己的羽翼。
他最擅長的就是靠借力打力的方法,挑動他人矛盾,自己坐收漁翁之利。
而要他動用自己手中的勢力,簡直就像挖了他的心肝一樣難受。
過去這樣“攪屎棍”一般的行為,總是無往不利的。
如今雖然接連被余震所挫,但他仍舊不甘心使用底牌。
最終呂洞觀想到了在臨洮關外虎視眈眈的蒙兀、鮮卑聯軍。
他們也是壓在呂丞相心頭的一塊大石。
如今秦軍早已衰弱多年,真要與這兩國直攖其鋒必傷大秦氣數。
但呂洞觀到底是呂洞觀,最會見機行事。
雖然他也知道寒巴圖、呼延鐵只不過是兩國出兵的由頭,但若是能利用他們的手滅掉余震。
甚至讓這兩方互相消耗,兩敗俱傷,則是一石二鳥的良計。
呂洞觀想到得意之處,立刻坐到案前,先前的筆和硯臺都用來砸人了。
老家仆立刻又奉上一套新的筆硯。
呂洞觀滿意地拿起紙筆書寫,頃刻揮毫而就。
他吹了吹紙上的墨跡,卷入一個小小的竹筒交給青年道:“你這就出發,不要同家人敘別。這事做的越快越好。余震那廝說不得已經入咸陽了。”
青年接過竹筒,雖然心中有一千萬個不愿意,他也只得稱是。
之后呂洞觀便不再理睬他,繼續埋頭于書簡之中。
青年覺得背脊上冷汗開始發干,慢慢變成涼氣襲上心頭。
按照呂丞相所說,他沒機會家告知妻兒,自己要立刻離開。
甚至不能整理一下行裝。
他心事重重地走出丞相府。
夜早就沉過極點,反而在東方透出一絲亮光。
宵禁也已結束,有人搬出早點攤子開始做買賣了。
青年眼看著蕭瑟寒冷的街道,心中滿是無奈。
呂丞相的算盤打地精明,卻只對自己有利。
對于青年來說,卻是大大的不利。
他若是真的按照呂丞相所說,出了臨洮向蒙兀、鮮卑的大王投書。
最好的結局是讓呂丞相如了意,而他是沒有尺寸功勞的。
若是不幸在邊關被人擒住,他卻不能將呂丞相給供出來。
之所以呂洞觀不讓他回去見自己妻兒,也是為了盡量別留下禍患。
不用擔心青年違抗呂洞觀的意思,因為此刻定然有眼線正時刻打量著她。
若是青年真的回去與妻兒道別,那么他走的時候,也就是妻兒喪生的日子。
無論如何,今生恐怕已沒機會再見到妻兒。呂洞觀甚至不容他在咸陽多呆一刻。
他心中有些負氣,忽一縷酸湯的香氣灌入青年的肺腑。
青年憋著怒火大步走向一個水餃攤子,道:“老板,來碗酸湯水餃。”
哪怕是要人赴刑場,也要給人吃頓飽飯不是?
老板佝僂著身子連聲稱是,忙抄了一碗酸湯餃子放在攤邊的木桌上。
青年坐在桌邊,酸湯餃子香氣撲鼻,紅色的酸湯上綠色蔥花飄蕩。
他勺了一個餃子放入口中,羊肉的香氣在口舌中散開。
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品嘗故鄉的味道。
青年心中帶怨地咀嚼著。
忽然他覺出腹中一陣疼痛。
青年抬頭罵道:“老板你這酸湯餃子不干凈!”
那老兒愣一下,也回罵道:“兔崽子胡亂說話壞我名聲!老漢在這里擺了三十年攤子,誰敢說我不干凈!”
青年來不及與他多啰嗦,急向一處茅廁奔去。
急急忙忙沖進茅廁,剛放下褲子,一陣奔瀉之后,青年才覺腹中劇痛得到緩解。
他長嘆一口氣正要站起來。
忽然有個少年人的聲音從他頭頂傳來道:“你就不擦一擦嗎?”
青年人有些窘迫,抬頭去看。
下一刻,他便瞇起了眼睛。
頭頂上的少年他雖沒有見過,卻勾起了他的回憶。
按照兄弟們傳回來的消息,這人完全就是余震身邊的安道陽!
接著又有另一個人從頭頂的木板上探出頭來。
這個人不需要任何懷疑,就是余震本人!
誰能想到這個傳說中的“武林第一人”,此刻竟然蹲在茅廁頂上。
那青年嗓子有些發干,喊道:“你是余震!”
余震點了點頭道:“你是李仕斌,咸陽城尉所的中尉。三十二歲便能做到這個地步,除了自己本事出眾外,還仰賴你娘家人得力。”
李仕斌不由地渾身顫抖。
余震對他的了解,不亞于他對余震的了解。
其實這些消息,都是余震在白云殿中挖出來的。
當初聯系白云殿的,正是李仕斌。
李仕斌眼中透出恐懼,對余震道:“你不要動我妻兒!”
余震笑笑道:“你妻兒還無須我動手。只要你前腳離開咸陽,呂洞觀后腳就會將你的存在都抹去。”
李仕斌面孔發白,他知道余震所說的極有可能。
這一次不像是過去派他聯系白云殿。
呂洞觀讓李仕斌做的,正是通敵的事情。
呂丞相自然希望能將危險降到最低,那么如果李仕斌從來不曾出現過,那才是最好的。
即使做不到,也要讓秦皇嬴實冬永遠想不起這個人。
余震又道:“如今的你,實際上已經不存在了。既然如此,還不如聽命與我。”
說罷他又拍了拍身邊蹲著的贏翰秋,道:“還能爭個從龍之功,從此封妻蔭子,真正當一回男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