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簡去了族祠以后才慢慢明白,只有在面對生死的時候,一個人的力量才會顯得多么重要,也算是大徹大悟,每天拉著柏春給她講學,偶爾逗逗他。棠牧沒事的時候會釀幾壇酒讓柏簡帶給柏春,大家的生活都是歲月靜好的寫照。
第二年開春,棠牧迎娶了伶燈,也算是這么久以來的難得的喜事,柏簡硬是把柏春連拉帶拽的帶到無量山,匆匆喝了一杯喜酒后柏春便乘機溜了,柏簡跟著眾人起哄了一番,看到這樣喜慶的場景她總是想到程沁,終于忍不住飛到漆吳山,偷偷看他。
柏簡躲在大樹上,看著已經(jīng)三歲的‘程沁’,正拿著木劍練基本功,院子只有他一個人顯得有些孤獨。
“從小就這么勤奮,有仙緣也是情理之中。”柏簡一直看,看到那人已經(jīng)不見,還在意猶未盡。
回到魁王后殿,柏簡就跑到金蓮甕旁邊伸手拉著程沁的手講著自己看見小時候的程沁了,學著小程沁一招一式的比劃…
一晃又是幾年過去,這幾年里柏簡把魁宗的書都看的差不多了,也跟柏春學的差不多了,有時閑的無聊就跑去漆吳山,遠遠的看著小程沁。
這天她返回十方世界時路過一繁華都城,小巷子都是鶯歌燕舞的很是吸引人。柏簡落了下去,路過一茶樓似的地方,看見樓上的姑娘穿著暴露花枝招展的正召喚著路上的男子,不少男人被吸引進去。柏簡看著那樣子還想學來著,突然全身一個激靈,醍醐灌頂般清醒,趕緊回去了。
這一路上的見聞她倒不曾向他人提過。
幾個月后有人闖山,雖然不時的就有人闖山,基本她和柏春都不曾在意過。今天來的這個,她又來了興趣。
看那人登上幾級積怨釘?shù)呐_階便有些吃不消,柏簡喚著柏春,“今天這個什么來歷。”
“一王國將軍,征戰(zhàn)沙場殺敵無數(shù),功成名就,善交戰(zhàn)和謀略,不過他看不起婦女,糟蹋過很多婦人,死后被判進第十層地獄,不服判便乘機跑出冥界來這了。”
“看不起婦人?”柏簡心中閃過一念。
隨即揮手截住那人前行的道路,化出幻像,那人以為到了魁王殿,樂呵呵的跑到殿前推開門。
屋子里面煙霧繚繞,等霧氣散盡后,一座魁王寶座出現(xiàn)了,上面鋪著純白色皮絨,柏簡做了一件讓柏春的五官終于有了表情的事。
她里面穿著紅色抹胸裙,外面套了件薄輕紗,頭發(fā)散亂著,姿勢妖嬈的躺在座上,要多嫵媚有多嫵媚,極盡風塵之色。那人看呆了,本來柏簡長的就不俗,這么一來,算是勾魂了。那人一下?lián)渖锨埃瑒偟桨睾喢媲埃鸵幌嘛w出去了,隨即幻象也化了,柏春惡狠狠的盯著她,“你從哪學的?”
“哪不對么?”柏簡瞅著衣服,又摸摸頭發(fā),“可是我上次看見茶樓上的姑娘都是這樣的,好多男的都被她們招進茶樓了,難道你不喜歡么?”柏簡天真的盯著柏春。
柏春被她噎的說不出話來,“趕緊給我換回來。”柏春說完轉身離開,同時也沒讓那人接著走上積怨釘梯,而是直接扔到流漿瀑里,焦尸般沉入地底。
柏簡剛想換,手上紅線一緊,便顧不得換衣服,蒙了個面紗就趕緊飛到漆吳山。小程沁再練御劍,沒控制好劍便一下卡樹上了,崖頂有點高,他不敢動,只能等待同門師兄弟救援。柏簡看到后,一個眼神樹枝便斷了,小程沁啊了一聲掉下去,柏簡過來剛好接住,帶他往安全地降落。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鑾治無以為報,若姑娘有難可到這漆吳山找我,我定當兌現(xiàn)今日之諾言,若有違背,天地不容。”不過六七歲的樣子,已經(jīng)有男子漢氣概了。
“是叫鑾治么?”柏簡蹲下來仔細看著他,不過隨后也想通了,畢竟是再生,前世為句芒族巫真程沁,這一世為漆吳山修士鑾治,不管身份如何,修法還是修道,只要是她哥哥就好,叫什么都行。
“師父給我取名鑾治,希望我以后能扶殘救弱,安世定邦。”鑾治還有點孩子氣,這么一說,讓人不由得一笑。
“我相信你,以后肯定能做到的。”柏簡也附和著他說。
鑾治看到這姑娘雖然衣衫不整,但是眼睛清澈,也不像是壞人,況且救了自己一命,也就多了幾分敬意。聽到遠處有腳步,柏簡起身便要走。
“姑娘有難記得來這找我。”鑾治看到一陣風起本想借著風力看到恩人更多的樣子,便在后面對著柏簡喊話,柏簡轉身看了他一眼,那一陣風卻并沒吹起她的面紗。
鑾治還是對著離開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
柏簡回到十方世界,趕緊換回御生衣,用黑檀梅簪挽了一小個發(fā)髻,對著鏡子一看,“還是哥哥束的發(fā)髻好看。”
柏簡轉身看著金蓮甕上方的月光,“今天月色不錯,”柏簡每次看到鑾治回來后心情都不錯,飛到魁王殿的屋頂看月亮,魁王殿位于整個十方世界的最高處,頗有俯視眾生之意。柏簡遠遠看到棠牧和伶燈在無量山后山修習。句芒族信奉月亮,因為月亮是不死再生的象征,族人修煉也多半是在晚上迎著月光而作。
柏簡悄悄飛過去,在他們不遠處觀察著,伶燈已經(jīng)入定,棠牧在試圖通靈,月光在他身上忽閃忽閃的。
柏簡想到以前程沁帶著她在后山修煉時,周身都是月光,恍若仙人,只是到現(xiàn)在她才知道,那個時候程沁已經(jīng)修得金身。
“還是沒有可解之法么?”伶燈有些失落的問著棠牧。
“暫時沒有,不過我會加緊修煉的。”棠牧有些惆悵,隨即又拍著伶燈的手安慰道。
“要不要問一下簡兒,可能她知道呢。”伶燈眼睛泛光的提議著,似乎柏簡就是她的希望。
“還是不要了吧,她為我們做的夠多了,”棠牧攙起伶燈,“相信我,我會做到的。”伶燈對著棠牧微微一笑,倆人依偎著走了。
柏簡飛回魁王殿的房頂,思索著,還有什么事是他們想做但做不到的,而她也不一定會知道的。正思索著,看見柏春正從山下回來,顯然又有人闖山了。
柏簡飛下去,“柏春先生,”柏簡笑嘻嘻的圍著柏春轉。
“不用問了,無解。”柏春猜到柏簡要問什么了。
“我還沒問,你怎么知道是不是無解。”柏簡不甘心。
“這本就是魑魅魍魎域境,整座島都圍著怨氣,就算你給無量山下了結界,地下的死海可是怨尸堆起來的,還是會影響無量山的生靈,他們不會有孩子的。”柏春簡明扼要的說著。
“原來是這個,也難怪了,這么幾年過去了,按理來說,伶燈也該做娘了。”柏簡這才明白棠牧和伶燈的所求。
“當真無解么?”柏簡皺眉看著柏春,柏春不在言語。
“事在人為嘛,總得試試。”柏簡轉臉又是一副天真樂觀的笑顏,柏春看了她一眼,往自己房間走去。
柏簡跟在柏春后面,“要不咱們打個賭吧。”
柏春推開門,“隨你”,跟著就把柏簡關在門外,柏簡對著柏春房門做了個鬼臉就走開了。
柏簡以為自己這幾年看的書夠多了,沒想到還是不夠,她又把自己關在魁宗,把書重新看了一遍,一個字都不放過,看到八卦爐可煉世間萬物的時候,她茅塞頓開,起身出了魁宗,往太上老君那趕去。
怕又引起騷亂,柏簡一路躲躲藏藏,悄悄潛入老君府邸,看見八卦爐正在煉丹,她便湊近觀察。
“魁王當年強取豪奪,把日月之光強行帶了一部分到魁王殿,如今又覬覦上老道的八卦爐了么?”太上老君說完才緩緩從門外進來,雖是高齡,一身仙風道骨連天帝都比不了。
“老君說笑了,我只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才悄悄潛進的。”柏簡裝作一個不通世事的孩童,試想,一個得道高人怎么與一小孩計較?
“魁王殿下今日前來有何指教?”老君揮了一下拂塵,兩個童子便進來給八卦爐加柴。
柏簡趕緊擺擺手,“老君言重了,我今日為請教老君而來。”柏簡說著還恭敬的給太上老君致了一禮。
“何事?”
“魑魅魍魎域境雖更名十方世界,但怨怒之氣實在太過,我當年把無量山移到域境,雖是加了結界,但是生靈還是會受這些陰怨干擾,無生靈可生長,還望老君賜教。”柏簡就像是虛心的學生請教先生。
“所以你就盯上了老道的八卦爐。”老君走過去看看爐底的火候。
“不不不,主要是請老君賜教,域境之下的死海,現(xiàn)在雖然填平了,但畢竟是怨尸堆成的,老君可有化解之法?”柏簡緊隨老君身后。
“化解陰怨,也算是功德,”老君捋著胡須思索著。
“對啊,能化解域境的陰怨,那可不是莫大的功德么。”柏簡繞到老君前面侃侃而說。
“罷了,老道暫且教你一法,但是不是管用,就看你的造化了。”老君走到旁邊的擺柜旁。
“多謝老君。”柏簡高興的拱手鞠了一躬,跟著老君到擺柜前。
老君伸手,一個香爐從柜上飛下來,老君遞與柏簡。
“句芒族是神族后裔,族里也會超度之法,你把這香爐放到無量山最高之處,以句芒族巫術給山底的怨靈超度,試試看能不能有所改善。”
“多謝老君。”柏簡雙手接過香爐。
“那老道便不送了。”老君一揮拂塵,門開了。
柏簡剛準備走,定了片刻,朝著老君虔誠的拜了三拜。
“魁王如此,老道擔不起。”話雖如此,老君還是受了這禮。
“我知道,當初哥哥能回來,僅靠司命和地君是遠遠不夠的,多謝老君成全,救命之恩,化怨之德,柏簡都一一記在心里。”老君捋著胡須,沉默不語,柏簡知禮的退出去了。
過后老君才反應過來,“吩咐下去,加強天宮警戒。”魁王在天庭轉了一圈,竟像是出入無人之境,可見需要改制,后來眾神聽說魁王來了天庭一遭,都一陣后怕,畢竟幾年前柏簡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在南天門大開殺戒,一路摧毀到凌霄寶殿的記憶還猶如昨天般清晰。
柏簡拿著香爐回到無量山,和棠牧商議,把香爐懸于高空,邀長老與幾位精通超度的老人一起,對著香爐坐陣,但是毫無反應,試了幾次后,棠牧便讓大家停手。
“簡兒,地底下的陰怨不愿讓我們超度,他們不進入香爐,我們難以施展。”棠牧眉頭緊鎖的對著柏簡說道。
“怎會有陰靈不愿超度呢?”柏簡也想不通,“這樣吧,大家先等等,我去看看情況,再作打算。”
大家點頭后,柏簡轉身去找柏春詢問,但又想著,自己在和他打賭呢,于是走到陰街,叫了幾個鬼兵,順手拿著銅鼎帶他們到死海下面。
“你們和他們交涉一下,如果不愿超度,那我就把他們煉成結界。”柏簡對著鬼差說著。
幾個鬼差上前與幾具尸骨交流之后回來告知柏簡,“世主,他們本身就是恨毒了人世才選擇來魑魅魍魎域境,現(xiàn)在想讓他們甘愿超度,只怕不是很容易。”
真是非暴力不合作,柏簡一揮手,幾具尸骨投入銅鼎,瞬間化為青煙,但是其余尸骨似乎不受影響。
柏簡思索再三。
“這是太上老君的香爐,可煉世間萬物,你們一身陰怨,被禁錮在這無法肆意行動,倒不如進入這香爐試試,如果你們陰怨極深無法超度,倒是化了身上的禁錮也說不準,反正你們沒了禁錮,這魑魅魍魎域境也困不住你們,你們可以在考慮考慮。”柏簡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尸骨有些顫動,有些鬼心動了。
柏簡把鬼兵和銅鼎送回陰街,轉回去找棠牧他們,果然有怨靈進入了香爐。有了第一個,第二個,緊接著就會有第三個第四個,慢慢的大家都會進入香爐。
柏簡本以為有很多鬼被解了禁錮,正在想對策,畢竟他們當初態(tài)度太過一致和堅決,倒是沒想到,全都愿意被超度。即便是死海的墊腳尸,他們也有強弱之分,弱肉強食,弱的只能跟在強的身后狐假虎威。他們當初之所以成為墊腳尸就是想過要回頭,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放在眼前,哪有眼睜睜錯過的道理,一旦有第一個帶頭沖出群體被超度,其他也會乘他人不備進入香爐,真正關系到自身利益的時候,就不會再有強弱之分,威嚴和骨氣只適用于和平的局面,一旦這個和平的局面被打破,便只剩利己為上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