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矜忍不住皺起眉,輕斥了一句,“病人身體虛弱,怎可如此圍在旁側?”
“是老夫的疏忽。”蔣鄲如夢初醒,立即上前幾步提高聲音對家中人道,“這是干什么?快都別哭了,神醫過來為瀚兒診治,趕緊讓開位置莫要再耽擱了。還有,也都別守在這里了,沒事的都回去等消息罷。”
家主都發話了,那些人自然不敢違逆,紛紛站起來退開了,蔣家夫人抹著眼淚將妾室幼兒帶了出去,蔣老夫人不放心硬要留下,慕容矜也沒法強求,便讓她等在了旁邊。
待安頓完畢,慕容矜邁步走到蔣瀚床榻前為他把脈,也真正看清了這位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蔣家小少爺真容。
平心而論,確實不凡。
面目俊郎,眉宇之間還帶有一股英氣,當是時下最受歡迎的俊逸面龐。縱然因病臉色蒼白,卻依舊難掩其出眾容貌。
將指尖搭在蔣瀚的脈搏之上,慕容矜細細診了一會兒,而后面色如常的收回了手。
“怎么樣?”蔣鄲見狀,立即上前急急的問道。
慕容矜神色平靜,“寒氣入體,外加體內隱藏至深的誘因,致使病情加重至此。”
“隱藏的誘因?”蔣鄲皺眉問,“這是什么?”
慕容矜淡淡道,“如果所料不錯,幾年以前,令公子應當大病過一場,病情嚴重來勢洶洶,最后用藥物強行壓制了下去。”
“神醫果然厲害,犬子,確實在七年前大病過一場,最后是請了幾位大夫一起,用了猛藥才痊愈的。”蔣鄲道,“可是,之后的時日,瀚兒從未有過任何不適,老夫還以為已經無事了,怎會突然……”
“非是突然。”慕容矜示意繹心將銀針拿了過來,“當年的猛力手段,只是將病癥強行壓制,而非根除。
這就好比,在令公子的體內埋下了一顆種子,雖然用外力強行抑制它生長,但隨著時間的累積,這顆種子會不斷發酵,直到這一次的風寒,致使其徹底爆發,然后再也控制不住。”
“那……”蔣鄲的語調因為著急已經帶上了一絲顫抖,“瀚兒……瀚兒他還有救么?”
慕容矜將銀針鋪開,取出一根拿在手中,“蔣大人放心,這病雖難治,可我的師父,曾經自制過一套針灸之法,對于公子之癥,正好是最為有效的解法。”
“……這,”蔣鄲呆了一呆,幾乎有些小心翼翼,“所以說,瀚兒他,他還能好起來對嗎?”
“這是自然。”慕容矜寬慰道。
說完,便拉過蔣瀚的手,準確扎下了第一針。
半個時辰后。
慕容矜收好銀針,寫了張方子交給蔣家下人,吩咐他們立刻去煎藥。
“怎么樣?”一直大氣不敢喘的蔣鄲這才湊上前,看了看病床上的兒子,見其眉宇間的神色安定了許多,才看向慕容矜,“瀚兒如今……沒事了嗎?”
“暫時保住了性命。”慕容矜接過繹心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不過,要徹底根除,還需用藥細細調理一月。”
“多謝神醫。”蔣鄲連連點頭,隨后便去病床邊照看蔣瀚了。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慕容矜還要留下來再觀察一段時間,便坐在一旁等著藥端上來。
席臨這時才緩緩走近,坐在慕容矜身邊,輕聲問,“累不累?先喝口茶?”
說著,抬手親自給慕容矜倒了杯茶,慕容矜接過,輕聲道了句“謝謝。”
“蔣瀚他,情況棘手嗎?”席臨待她喝了幾口茶后,開口問道。
慕容矜勾了勾唇,“沒事,不算什么。我曾見過的,比這嚴重的病情比比皆是。”
她從來只治疑難雜癥,若是尋常太醫能治,自然也就不用她出馬了,因而,這些在絕大多數大夫眼里的不治之癥,于她而言不過是需要多費些心思而已。
“這樣啊……”席臨若有所思,狀似無意的看了一眼一直待在角落沒走的太醫,“看來,這太醫院,也不過如此啊。”
這句話雖然不算大聲,但也沒有刻意收斂,因而高太醫聽得真真切切,頓時嚇得猛的低下了頭。
方才見到皇上進來,高太醫戰戰兢兢嚇了一跳,但同樣被席臨的眼神示意,并未聲張,只一言不發的站在旁邊等了全程,一來以防皇上有事要問,二來,他也想見識一下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是否真如形容中的那般醫術絕妙。
可他沒想到,那位看上去年紀很小的姑娘居然真的治好了蔣瀚,而更讓人心驚膽戰的是,他還處于震驚當中還未來得及消化之時,卻突然聽到了席臨那一番言語。
就方才陛下的意思,大概是覺得他們太醫無用?那是不是也意味著,以后等著他們的,將會是皇上的不滿甚至怒火?
越想越覺得可怕,高太醫不由抖了抖,趕緊窩在一邊不動,希望能降低皇上的注意。
不過,席臨方才含沙射影的一句話,也只是隨口一說,并未較真,于是很快把戰戰兢兢的高太醫忘在了一旁,繼續和慕容矜談論了起來。
而慕容矜,雖然在他如此大膽的在太醫面前指摘太醫院的時候有些震驚,但聯想到這人身上成謎,或許真的不必以常人之言約束于他,便也沒有多問,除了在心底留下一點好奇之外,選擇聰明的略過了這個話題。
當然,在場之人當中,真正受到了最嚴重驚嚇的,卻并非是高太醫,而是蔣鄲蔣尚書。
他原本在照看兒子,確認他雖然氣息微弱了些,但確實已經穩定下來,松了一口氣之后,打算去跟神醫道聲謝,可是……
剛回過頭,便看到萬人之上的皇帝陛下,竟然屈尊降貴的,親自給慕容神醫……斟了杯茶!
這個畫面實在是太驚悚了,一朝天子,何曾這般殷切的伺候過別人?
然而,更驚悚的還在后邊,皇帝對慕容矜說話時,竟是從未有過的輕聲細語……這實在讓他頭皮發麻!
他見過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見過面帶微笑春風化雨卻心思難辨的帝王,也見過怒極之時卻能隱忍不發不動聲色的帝王。
可他唯獨沒見過,席臨如此放松如此溫和如此自然的樣子。
可憐毀了三觀的尚書大人,呆呆的看著那邊兩人和諧自然的模樣,好半天給不出旁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