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抻了個懶腰,表情故做煩悶之態。道:“我說胥兒丫頭今日的琴怎彈得如此聒噪,原是有小賊入侵,難怪難怪……”
長琴望此,才知這珵翊本尊,竟是一修成的劍魂,不受劍身所控,已成劍仙。
可知有如此修為的神劍早已為九天所收,卻不知這小小的空山嶺竟有遺落,長琴有疑,便以曲試探。
“原來是珵翊仙君,望此修為,在長琴之上,便算是長琴之長輩,方才多有打擾,還望珵翊仙君莫要見怪;若不嫌棄,小仙償你一曲如何?”
“哦?窺色小徒也會撫琴?難得難得,那好,不知長琴小輩琴技若何,愿洗耳一聞了。”
珵翊沖一臉無奈的清胥挑了他那細長之眉,眨了眨眼,故作長者姿態,手背其后,頗為有趣。
清胥見此,也只好忍笑,出生知事以來,他便胡鬧慣了,年歲逝之,清胥日漸成長,而珵翊卻未曾變老,甚至還是那番稚氣未脫的模樣,像是時間凝固,珵翊所生,就是為了等清胥長大似得。
長琴聞其應允便撥了一曲顯形為試,未果;可見此人內力深厚,長琴之法,不可破之。
“長琴君此曲雖妙,卻顯得太過刻意了不是,便是沒我家胥兒撫得一半悅耳,罷了罷了,若無其他事,你便走吧,我這欽憂閣從不留外客。”
“況且,我家這丫頭從小吸收日月之元氣,什么鳥獸精魄啊,神花蜜露啊,我都獵之喂她,況且她的兄長,奧…也就是我,英姿神韻,風流俊朗,可見她亦是有家族的根基在,生得極好,若被人惦記了去,那我可是得不償失啊!”
珵翊便做氣態,著椅坐下,順手撥弄了幾下琴弦,扭頭趕之。
“快走快走。”珵翊打了個哈欠道。
“珵翊!”清胥嗔怪了珵翊一聲。
對長琴說道:“長琴君莫怪,他幾百年不見人,就這脾氣,你即尋物未果,那我也不多留你了,若還有緣,也自會再見。”
長琴見此,只得罷休,畢竟前來蒼梧是有所圖,如若走漏了風聲可不好。便只好向這兄妹倆道別,便拱拳離去。
“清胥仙子,珵翊前輩,今日一見,可也算結緣,若有他日,當盡友人之禮相待,今日長琴,叨擾二位了”說罷轉身便出了這空山嶺,一念去了別處了。
這不速之客走后欽憂閣兄妹二人聊起天來,“我說胥兒…你說這是哪里來的混小子,竟能破得我這結界,可見不是尋常的修行小仙啊…丫頭啊,你說…丫頭?”
珵翊將注于‘流春綠綺’上的目光轉于清胥那丫頭,只見這小姑娘盯著遠處已走的背影久久沒有緩過神來。
珵翊便沖著她的腦袋彈了一下,清胥這才緩過神來。
“唉,我家丫頭長大啦,我珵翊辛辛苦苦拉扯大的丫頭片子,那小魂,說被勾走就被勾走,唉,都說這白菜好吃,誰可憐可憐我這種白菜人的啊。孤家寡人,讓人心寒吶!”
清胥知道,珵翊又來這套,便是怎么與他說也沒用,畢竟她都習慣了。
“喂,又來,我怎么感覺我大事未定,你這個養白菜的可是比我這個作白菜的還要急上兩分啊。”
清胥同珵翊說著笑,心中卻想著,長琴倒是真的像與自己有頗多淵源似得,不知為何,兩人見面,心中便生了暖意,似曾相識,與長琴君似故人重逢般親切,這感覺倒也當真奇怪。
清胥正回想著剛才的翩翩公子,這邊的姜祭州就醋意大發的說道。
“我與胥兒相識三年有余,還未曾見過她如此溫潤可人的模樣,倒是像極了一個仙子的做派,可惜在我面前,倒是一副打打殺殺,不成體統的樣子。”
他這么說,清胥自然不愛聽。
“喂,姜祭州,你說這話的意思,就是我不夠溫柔唄?”
姜祭州不再理她,看著他親手為清胥做的‘流春綠綺’,連連哀嘆。
而珵翊卻在一旁,看著笑話。就像是一個看破紅塵世事的老者,看剛剛步入紅塵里的年輕人一樣。他卻殊不知,自己也身在紅塵之中。
北狄榣山。
太子長琴所居。
“請殿下安,炎帝陛下有旨,請您身往昆侖炎陽天宮議事。”
“嗯,知道了。”
說罷太子長琴便前往炎陽天宮。
炎陽天宮的大殿中央,坐一人,赤色龍袍,威武嚴峻,此為炎帝榆罔,司火法,又為火神。
“兒臣長琴,給父帝請安。”
“吾兒平身,不知此次前去尋昆侖鏡,可有收獲?”
原來太子長琴委身下界,是為尋九州至寶,昆侖鏡,昆侖鏡是上古神鏡,有自由穿梭時空之力。因其效用,炎帝為了爭奪九州天下共主之位,便派太子長琴去尋。
“父帝恕罪,兒臣跟著靈氣尋了一路,靈氣跟到蒼梧之境的空山嶺便消失了,恕兒臣無能,兒臣定當尋回奉與父帝。”
“嗯,長琴辦事,吾一向放心,既然如此,那便退下吧。”
“長琴告退。”
長琴回了榣宮,隨即跟來的是炎帝的戰旨。
“太子長琴,吾兒驍勇,執琴為器,將敵戰敗,為吾與九州之統而戰,封為樂天將軍,與之參戰,望兒凱旋。”
父帝少典垂危之際,將九州中原之位傳與軒轅,炎帝等將臣于未來的中央帝君軒轅,炎帝同軒轅本同為父帝少典之子,軒轅出生,便異常神靈,出生不久,可語;束發之年,無所不通,甚得少典喜愛。
東夷之都君主岳子昂覬覦中原疆土,準備之交戰。這幾百年中,炎帝見勢想分得九州之東的地界。想借機同九黎帝君岳子昂作戰,便派遣太子長琴率兵出戰。
“長琴君,至軒轅氏中原之位大定以來,炎帝便同那九黎小戰多次…若再打下去,恐對我火族不利啊!再者,我最為擔憂的便是…”
“慳臾,你不必多說…我本就是父帝以鳳琴化靈而生,取名長琴,以父子情誼相持,父帝待我同親生并無二處,予我生靈,賜我名字,自當感恩,別無他話。”
“并無二處?你可是當真糊涂…炎帝有親子與九黎戰卻不予立功的機會,當真是因為看重你?不過是因為你長琴生來就是一把善戰的利器,長琴而奏,歡則天晴地朗,悲則日暈月暗,他是把你當他爭奪九霄的武器了!虧得你對他如此忠心無二”
“慳臾!你莫再胡說!”長琴打住了慳臾此番的言語…有些生氣,卻并無怪罪。
太子長琴與慳臾是知己之交,平日里總于榣山尋得曠野之處奏琴賞琴,慳臾雖是一條小小黑蛇,卻也有通天之志。
“罷了罷了…知道你是如此性格便也無從相勸,我潛心修煉,若有來日修成之時,我定助你!”長琴聽了便會心一笑,如此知己,死亦何哀啊。
而慳臾卻想,長琴良善,若他日招人算計,怕也不得狠心將其殺之戮之,我今日勢弱,又如何護得了他?當今九州有異,斷不能讓長琴做了他人的棋子才好。
于是心里暗下誓言,“從今日起,我必潛心修行,以待來日,護他周全。”慳臾望了望銅鏡中的自己。
與平常水虺不同的是,自己雙瞳有異,聽聞水虺五百為蛟,千年為龍,再五百年生角,兩千年為應龍。
慳臾年少時同長琴相識,本無心離榣山,只愿與長琴為伴,長到如今,金瞳愈發明亮,自己的身軀也日漸巨大。
便笑著同長琴打趣說:“鳳來,怕是有一天,這區區榣山也未能盛得下我的原型了。”
鳳來是長琴化靈之前的本名,慳臾覺得親切,便總這么喚他。
“慳臾莫急,若當真有這一日,我必當盡我今生修為助你化身為龍,去那九霄云上,任你翱翔。”
長琴總是認真,慳臾心中一暖,竟也高興得像兒時那樣,在水湄之上盤旋著打出花來…
空山嶺。
姜祭州黑著臉,坐在欽憂閣的遠閣樓上,眺望著遠方。
“此時,還真的有些想念,玄海那爽利的海風了。可惜這,只有滿山的紅須朱砂梅,并無海風。”
珵翊見晚時,姜祭州不在閣內,于是出來尋,沒想到這黑小子在閣上發呆,珵翊便也輕功,與他同坐了上去。
頭頂上的九天有一輪圓圓的巨月。
“唉,這不比蓬萊仙島,這兒吹來的風,都是熱的。你若是適應不下來,回去也可行的。”
姜祭州看了看旁邊突然坐上來的珵翊。
“我不回,清胥在哪,我便在哪。”
“那你喜歡她這么久,為何不說?”
姜祭州被珵翊忽然問的問題驚住了,他或許沒想到,周圍的人,三位先生也好,珵翊也好,他們或許都知道,自己心儀于清胥,只是并無任何人與他提起此事,他便以為他們都不知曉。
“是喜歡她…但是喜歡也不必說出口,就像與之歡喜的人也不一定在一起;那樣豈不是太矯情了,硬是要得到誰的話,那不是喜歡…那是私欲,算不得愛。”
“喲,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倒是有這般覺悟。”
“胥兒,她是個美好的女孩。每每同她修煉于海上,頂著烈日驕陽,身下是冰涼的海水,身旁是她,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珵翊望著他,這個常年被日曬的黑小子,與那個怎么都曬不黑的自家小妹,覺得祭州,或許未來會為了這段感情很痛苦,他也不知為何這么想,但他總是覺得,越是癡情的人,越是得不到好的愛情。
這是老天的矯情。
“那如果她將來愛上別人了,你又當如何。”
“如果她愛上別人了,我祝福她,并且義無反顧的繼續愛她。”
珵翊搖搖頭。
“不,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和別人駿馬天涯,你會瘋掉的,因為她現在在你身邊,你根本無從體會她離開你的感覺,你才會以為你自己會祝福她,實際呢,到時候你恨不得想殺掉那個帶走她的人,恨不得把她綁在自己身邊,容不得她站在另一個人的身邊。那個時候的姜祭州,滿心都是怨恨,嫉妒,還有強烈的愛。”
姜祭州看了看珵翊,沒在說什么。或者他說的有道理,或許將來有一天他真的會親自體會,但是他還是希望,這些通通不要發生,最好的結局,就是等清胥破成劍仙,然后征求珵翊和子清先生的意見,娶了她。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像珵翊說的那樣,變得那么慘,姜祭州覺得,珵翊說的那種狀態,幾乎近似于成魔吧。
他不想成魔,所以他會盡力在江南府,幫助胥兒尋找機緣,然后破劍仙修為,然后便回到蓬萊,娶了她,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甚至他覺得,若是胥兒在,他也不愿成為‘祭將軍府’的將軍了,一代將神,他可放,但是胥兒,他卻決不能放。
但是誰又知道呢?九霄上的星星,也從來都是在一個位置,每個人的命運,也從來都是命定的。誰也改變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