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陳本居于中原,后因金國勢大,被迫南遷,來到臨安。臨安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州府城池,在禮制上與皇城東京無法相比,又因為歷代大陳皇帝,無不想著收復中原,回歸東京,所以這么多年過去了,臨安的皇城建設并不十分完全。不管是城墻也好,還是宮中建筑也罷,都遠趕不上正經八百的皇城。許多房屋建筑,都是一屋多用,比起其他朝代的皇宮,那算是寒磣到了極點。
緝熙殿便是這其中一個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宮殿。緝熙殿本是講殿,多是皇上經筵之所,但是這里偶爾,又可作為廷宴之所,或者娛樂之所。
總而言之,緝熙殿乃是一個“很忙”的宮殿。
蘇塵跟在一群武將后面,緩步進了緝熙殿。此時緝熙殿內,已經差不多布置妥當,桌椅羅列整齊,其上干果蜜餞數不勝數,其間有數名宮女穿梭而過,忙得不亦樂乎。
蘇塵他們趕到的時候,秦宇等人已經相繼落座。陳誥帶著一堆武將,便按照各自的位置坐下。陳誥本想將蘇塵帶在自己身邊,但是陳誥是個王爺,他的位置距離皇上極近,蘇塵害怕禮數上有所不妥,便和陳誥商量了一下,找到一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
他四處看了看,蘇塵坐的位置算是末次的最末次,前面是文武百官,后面就是一根承重大柱子。這里距離文宗所坐之主位極遠,眼神要是稍有不好,便幾乎看不清前面人的臉。那些主臺之上的高官們,更是別想發現如此偏僻角落里的蘇塵。
不過這正遂了蘇塵的心思。他就是應了陳誥的邀請,來宮中混一頓吃的,并不想多高調。這樣低調的結束一場廷宴,在蘇塵看來,實在是再好不過。
蘇塵正四處打量,他旁邊那位,忽然轉過頭來,仔細打量了一下他。
蘇塵見那人打量自己,他便也順勢看了看那人。那人戴著一頂黑色軟腳幞頭,身著紅色寬袖朝服,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這種打扮是大陳官員的標準打扮,蘇塵倒是不以為意,不過面前這人,身材極小,還略有些駝背,蘇塵看去,便覺得這人像是一只探著腦袋的紅色鵪鶉,頗有一絲滑稽。
此人五官倒是甚為端正,是一個很帥的帥哥。蘇塵對于帥哥沒什么概念,因為他自己就是一個很英俊的美男子。面前這位看著很是清秀,在蘇塵看來,確實端的上被稱作帥哥。尤其是他的一對眉毛,劍眉插天,英氣如虹。
那人仔細打量了半天蘇塵,疑惑道:“這位大人,你好像不是京官吧?”
蘇塵拱手道:“大人在上,草民確實不是京官,準確的說,草民根本不是官。”
那人聞言,頓時現出驚訝的神情。他左右看看,見沒人關注這邊,便低聲對蘇塵道:“不是官你是怎么混進皇宮的?趕緊趁著沒人發現溜出去,要是被人發現,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此人倒是正直。蘇塵笑了笑,解釋道:“不過草民是康王殿下帶來的,應該不會有殺頭的罪過吧?”
那人一聽,又愣了愣,回頭看看在主臺上談笑風生的康王陳誥,轉而問蘇塵:“你是康王殿下的人?那怎么坐到最后面來了?”
蘇塵道:“我又不是大官,自然要坐到后面來。”
“嗯嗯,有道理。”那人聞言,似是贊成一般的點點頭。蘇塵感覺此人腦子好像短一根弦。
蘇塵問道:“不知大人尊姓大名?是何職位?”
那人急忙擺手,道:“不敢當,大人可不敢當,康王的人,可是我的大人。在下姓趙,名守義,乃是個禮部筆貼式,翰林學子。”
蘇塵對于這些個官員系統并不了解,但是聽聞這個叫趙守義的人,是個翰林學士,頓時產生一種反感。他道:“翰林學士好啊,我看王宇修他們都是極大的官,怎么趙大人卻坐在這里?”
趙守義道:“哎,別叫我大人,叫我趙守義就行,或者叫我趙兄就行。這個大人,可是萬萬不敢當。”說罷,他嘆了口氣,解釋道,“偌大翰林院,學子沒有一千,也有九百了,我只是其中一個最普通的罷了,不是什么大人物。筆貼式不過從六品,登不得什么大雅之堂。”
從六品,這若是放到地方上,那也是縣丞之類的大官,但是在臨安京城之中,實在微不足道。要知道,京城最小的小京官,可還是正七品呢。
蘇塵一聽眼前這位趙守義只是個從六品的筆貼式,更是奇怪。他聽陳誥說,這次廷宴,請的都是五品以上的朝臣,怎么一個從六品的筆貼式,還能入此廷宴呢?
不過轉念一想,蘇塵一個沒有官階的人都能進,自然從六品也是能進的。畢竟關系這種東西,誰沒有一點呢?
蘇塵沒好意思問,沒想到趙守義卻是嘆了口氣,自顧自說了出來:“你一定奇怪,我一個從六品的小官,怎么有資格入這廷宴?其實這還是拖了家父的福。我爹雖然沒給我留下什么萬貫家財,但至少,給我留下了這么一個虛名。”
蘇塵奇怪道:“此言何解?”
趙守義道:“你可知十年前,朝中丞相是誰?”
蘇塵道:“趙無垢趙大人?”
趙守義道:“趙無垢,便是家父了。”
“蛤?”蘇塵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在這里,看到趙無垢的兒子。
趙無垢此人,也是個傳奇人物,當初康王能夠成為三軍統帥,而大陳又能夠與金國周旋數年,趙無垢功不可沒。直到文宗即位,因與金國求和,將康王撤職,將趙無垢斬殺。
可以說,趙無垢的死讓大陳和金國和平共處了許久。但其實這種和平,本是不需要的。
趙無垢死后,文宗心中有愧,給其家人極大的安撫。趙守義從小便進入翰林院學習,衣食無憂,直到如今。
不過趙守義雖然衣食無憂,卻也沒如同他父親一樣,成為一國之丞相,他只是被安排了一個小小的筆貼式。
今日廷宴,小官是沒有資格參加的,但趙守義不同,因為他父親,文宗特意讓小太監去趙家將趙守義請了來。于是,趙守義就出現在了這里。
本來他也可以坐在很前面的,但趙守義自知自己職位低下,于是便找了這個犄角旮旯坐下。沒想到這一坐,倒是碰到了一個比他官還小的蘇塵。
“不知這位兄臺,尊姓大名?”趙守義很有禮貌的問蘇塵。
蘇塵道:“在下姓蘇名塵,乃是揚州人士。”
“揚州?揚州好啊,揚州好啊……”趙守義說了幾句沒營養的廢話。兩個人隨便交流了幾句,這個時候,殿中央響起了絲竹之聲,為做娛樂,殿中有宮女翩翩起舞。
“看舞,看舞。”趙守義笑著對蘇塵說道,然后認真看去。
蘇塵對這種轉圈圈的舞蹈不是很感興趣,他看看日頭,此時已是下午,聽陳誥說,這廷宴正式開始,得過了未時。蘇塵估摸著,此時也才未時中而已,要過了未時,還得一個來小時。
正想著,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嬉笑聲音。旁人沒聽到,蘇塵和趙守義卻聽了個清楚。兩人離門最近,自然聽得清楚。
兩個人幾乎同時往門外看去,卻看到門外,有兩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正在這皇宮大內的庭院之中,開心的追逐著。
這是什么人?竟敢這么放肆?蘇塵心里想。
“那個紅衣服的,是當今公主殿下,至于那個黃衣服的女子,我就不知道了。”趙守義說道。
“公主殿下?”蘇塵仔細看了看,沒看出那兩個追逐打鬧的女孩子,哪里像是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