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悄悄,自己的身子感覺變得越來越輕,像是浮在云中,睜眼看,一片朦朧,目光所及只能見到鐵質的柵欄,彷佛把自己關在了一個巨大的鐵籠子里,康玉翡登時清醒了,她想向著鐵柵欄的邊緣跑去,去發現自己好像用不上力氣,她大聲喊叫,“來人啊……”卻只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空中回蕩……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悶雷,那聲音讓她隱隱覺得心里發顫,聲音由遠及近,一束光閃過,她頭頂嗡嗡作響,一陣拆肉斷骨的痛感從頭頂刺透全身,她感覺她的皮她的肉她的骨,都已經分崩離析,不在屬于她了。或許她已經死了。
又是一個噩夢。
她猛的睜開眼,外面天空暗沉沉的,像是朝陽初升,又像是夕陽落山。
她起了床,可是要下床走動到門口,卻費了不少力氣。這些日子,只是靠著些湯湯水水蓄著命,她早已經虛弱無力了。
推開門,放眼過去,一片白素的顏色,她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旁邊打掃的小宮女湊了過來,趕緊扶住了她,“娘娘怎么起來了?可覺著哪不舒服?”
“還好,就是覺著有些餓,準備些吃的吧,能扛餓的那些。”
康玉翡抬起手,又指了指周圍,剛要開口問,就聽到傳來一聲沉悶的鐘響,這聲音就從宮里那座寺廟飄過來的,那里敲鐘一般是為了祈福或是做法事,可今日不年不節……又一聲響聲傳來,緊接著又一聲……
難道是?康玉翡趕緊問道一旁立著的宮女,“這是喪事?是皇上……”
小宮女轉了愁色,低垂著眼睛點點頭,“皇上,昨日,駕崩了。”
康玉翡感覺天旋地轉。往日一幕幕浮上來,都是那副慈愛的模樣。不管如今鎮北侯府日子過的好不好。曾經那些年,皇上真是待他們不錯,他是個好人。而今,這天下眾生安居樂業,看得出,他也是位好皇上。
想到這,她朝鐘聲響起的方向跪拜下去。應該好好送皇上一程的,多半是不可能了,只能磕幾個頭,表表心意了。
太子景霖端坐了好一會,聽著禮部安排的一些規矩流程,雖累雖繁瑣,但他必須好好照辦,父皇最后一程,一定得風風光光的。
“太子殿下,鎮北侯在宮門口昏了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景霖不免有些煩悶,他擺手先讓禮部的人退了下去,這才好好問道趙寶江,“到底怎么了?”
“鎮北侯原本就病著,但卻堅持要來送皇上最后一程,咬牙堅持到宮門口,可能是傷心過度,剛入宮沒走幾步,就昏過去了。奴才已經差人將他送回去了。”
“讓王彥風去看看,就跟他說好好養著身子,不需要過來了。”
趙寶江點點頭,可卻沒有走,“殿下,這禮部說有些場合得要太子妃娘娘一同……”
景霖抬起頭,眼神里容不下趙寶江再多說一個字,趙寶江趕緊作揖行禮退了出去。
蓮心院里,宮女們剛端上來一些熱乎乎的糕點,“娘娘,御膳房備好了早膳,奴婢想著娘娘身子弱不能吃太葷腥的東西,所以只安排了些糕點。”
康玉翡沒心思計較這些,點點頭。
“那讓奴婢來伺候吧,你們都下去。”
康玉翡覺得說話人的聲音很是耳熟,一抬頭,是北鳶,這張熟悉的臉龐將她苦悶的心情一掃而空。再看看遠處,沈默站在門旁與旁人說著話,這讓她心情又輕松自在了許多。
“怎么,他們讓你們回來了?”
“是,讓這院子里的人都回來了,眼下正在打掃房間呢,一會讓他們出來給娘娘請安。”
“那,方媽呢?”
北鳶做事的手忽然頓住了,“還,還在慎刑司。”
康玉翡臉色一緊。
“娘娘別擔心,方嬤嬤在那沒什么罪,只是關著,沈公公打點了幾位朋友關照著,不會受苦的。”
康玉翡這才安下心來,開始注意到眼前的糕點,那盒翡翠饅頭上,有一塊黃色的斑點,斑點上還輕輕劃了個十字,雖不明顯,但康玉翡一眼就能注意到,這是黃裕敏經常做記號的手法。
她找了個由頭,遣開了北鳶,一個人打開了那個翡翠饅頭。果然,里面藏著一個小紙團,上面是黃裕敏的字跡,“一切安好,等待時機,白馬上弦。”
白馬上弦,原本每次和黃裕敏相約逃出家門的時候,就用這句暗語,如今,她懂,黃裕敏這是想救她出宮。
可,這怕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了。
康玉翡早已不在乎自己,不在乎外面的天地,如今她還存著這口氣,不是她怕死想活下去,而是她存了一點念頭,她想再見見爹和哥哥們。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她就能安心了。安心赴死,安心將所有惡名留給自己。
很快,這宮里的素色都撤了下去,周圍都洋溢著忙忙碌碌的熱鬧感覺。
太陽會沉下去,卻也很快會再升起來。
新皇要準備登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