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問道:“云公子的意思是,你府上的小廝也是無意中知道南巷來了新的雜耍班子。”
“我身體不便,故而阿景常常到外面去給我打探好玩的事兒,遇到有趣的,便會回來同我說,更何況南巷我們去過多次,這很正常。”
“可是我查過,雜耍班出現在南巷不過一天時光,郎君貼身的小廝便知道了。”
“這有何難,阿景素來機敏,消息靈通,何況還是一兩天。”
云述抬頭:“裴大人,你什么意思,是懷疑阿景嗎?”
他很不爽,倒不是他不配合,只是一上來裴越就一直懷疑云家的人,卻對那些歹徒只字不提,難道懷疑是云家人對自己的世子下手不成。
“云郎君誤會了,下官也只是想排查線索,見諒。”
他再問了宋鶴軒幾個問題,便讓他們回去了。
出了衛尉府,云述回頭看看守衛森嚴的大門。
“兄長這次遇刺,歹徒竟和上次襲擊伯父的一樣嗎?”
“嗯,雖然他們進退有序,裝備精良,身手卻高低不同,來歷像是江湖殺手臨時組建的,抓住審的哪個,也是說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些刀口舔血的,一向認錢不認人,更加不好查。”宋鶴軒扶云述上了馬車。
“那就是有人不想暴露身份,買兇殺人,竟這般謹慎,但兄長中的七葉鏃,是晉陵的,楮銘他們曾到過晉陵…”
宋鶴軒止住他的話:“阿桓,楮銘要做,不會這般明顯,也不會這樣漏洞百出。”
不說別的,昨日楮銘曾救過他們,他若想對云家下手,不需要做這些表面功夫,有一萬種方法,可以做的滴水不漏,他雖然不喜楮家,這些事實倒還看得清。
衛尉府西苑,王綏正在觀察從云舒身上取下來的箭頭,再翻看從南巷帶回來的。
裴越在旁邊輕輕問道:“王將軍可有發現?”
王綏也不答他,拿起箭頭照光處轉著看,玄鐵制造的箭頭,根根倒刺在陽光下泛著寒光,上面還有血腥味兒。
他看了一會便放下了,若有所思。
“箭頭是上好的成鐵制成,勾刺也打磨得非常精巧,這么多箭鏃,竟沒有任何一根倒刺斷裂或者敷衍,想必造的要求很高,而且箭頭箭身分離,是后來才熔上的,可能是為了用到袖箭上去,箭頭不圓滑,想必使用時間也不長。”
楮銘看著那堆箭頭,若有所思:“用料講究,制作精良…”
“七葉鏃是晉陵響馬的標志,后來也被當地的一些護軍和匪徒模仿,但是這么費時費力…”
“不是晉陵的!”
“不是晉陵的。”
楮銘和王綏異口同聲。
王綏再緩緩道:“晉陵用七葉鏃的,沒這個財力,他們的箭頭,也用不起玄鐵,倒刺更是敷衍,地勢多為防守,箭頭要小一點便于遠射,卻往往在上面涂上川玉須頂,馬錢子等劇毒,見血封喉的,而這個,卻涂了不是那么致命的蛇蘚草。”
“顯然是有人想把注意力轉移到晉陵,才做的這些障眼法。”
“沒錯,上次正德侯遇刺,兇手沒有用這個,所以到底是買兇的人提供的七葉鏃,還是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還不知道。”
王綏接過楮銘遞過來的帕子擦手。
“此番勞煩王將軍。”
驍騎衛中走南闖北的大將不少,有經驗比龍武衛的多,裴越本來是到驍騎衛找個兵器庫的人過來的,誰知道王綏聽說后親自來了。
“無妨,我也正好要出來探望世子殿下,侯爺若無事,末將先告辭了,查案還勞煩衛尉府費心。”
楮銘看著大步離開的王綏,神色不明,此人處事穩重,治軍嚴明,卻甘愿在驍騎衛中任副將多年,任皇帝百般拉攏都不為所動。
楮銘一直想不明白,王家為何多年來都對云王忠心如此,這等年輕有為,在軍中十分有威望之人,有大將之風,卻偏偏,效忠手無縛雞之力的云舒,真讓人想不通。
王綏站在云舒的床邊注視著她,看著她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緩緩說:“我會調巴凌給你。”
語氣算不得好。
“不行,巴凌是你培養出來的,在你身邊做事多年,是你的左膀右臂…”云舒掙扎著要起來,張先趕緊竄出來給她墊上迎枕,又默默退到一邊,他向來覺得王綏面冷,不好相與,又不喜歡自己,還是別湊跟前去了。
“你身邊的都是廢物,這樣的事不是一次兩次。”
他聽說云舒自己擋的七葉鏃,還是武安侯給她拔的,心中浮起一股無法壓抑的戾氣,那樣細弱的人,自小金尊玉貴的,他一捏就能碎的骨頭,怎么能受得住這些。
“好了,我這不是沒事嘛,姜武也很意外,調巴凌過來,你讓他如何自處。”
王綏生得比她生得高大許多,往這一站,像堵墻似的,氣勢又逼人,云舒知道他這次生氣了。
想起有一次,她到軍營里找他,一時貪玩偷偷爬上馬背,那性子烈的軍馬可不是開玩笑的,帶她奔馳許久后才被救下來,她親眼見王綏單手折了馬場邊的旗桿,只一下,那匹高大的軍馬便被穿喉而過,登時氣絕身亡……
“反正,我不同意,我不會要你的人。”云舒被他盯得有點心虛。
“你是世子,這京中想你死的不在少數,大祭又在眼前,你自己想想清楚,王氏受老王爺恩惠多年,在別人眼中就是你云家的人,你若有閃失,必受牽連,你若擔不起云王的身份,也不配統領驍騎衛!”
說完拂袖而去。
云舒被他罵得一口氣梗在心頭,她擔不起云王的身份,是啊,老王爺,父親,當年都是威震平都的人,她卻連柄劍都拿不動,更別提排兵布陣,統領驍騎衛了,她這個樣子,的確讓人信不起來。
張先見她尷尬,趕忙出來打圓場:“咳咳咳…這廝就是這樣,愛之深責之切嘛,別往心里去啊。”
“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很沒用。”
云家式微,她很清楚,只是從沒被人如此面斥過而己,她以前和張先在平都可是出了名的紈绔,想來許多人都瞧不上她們。
張先認真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嚴肅的說道:“是,但是我不敢像他那樣罵你。”
云舒:……………真是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