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洗漱,楮銘試了試桌上的衣服,想必是照云舒還是云述那竹竿子身量做的,十分瘦窄,穿著逼仄得很,他吩咐伺候的小廝去拿一件府中護衛的衣服過來,小廝誠惶誠恐的去拿了一件新衣。
信步走去前廳,早聽聞云老王爺不愛金玉,寄情山水,這云王府中也是修得古樸大氣,竟在院中植北方高大的云杉。
還有幾棵一人難抱的香楓,這種楓樹十分金貴,雅名喚做“露沾衣”,四季艷麗,香味清雅,有令人心情愉悅的功效,后宮也就有兩棵,宮人常取葉佩在身邊,或做成香囊,這還有許多奇花異草,整個王府都籠罩在香味中,楮銘揉揉鼻子,果然還是太香了。
“程伯,城門關了,孫大夫進不來!”一個身穿程子衣的暗衛奔過來。
“大膽,你有出示云王府令信嗎?人命關天的大事呢,少主是什么身份,出了事他擔待得起嗎!”
程琮暴跳如雷,少主還等著孫衍診治呢!
“說了,守城衛說近日京中嚴查,不得政令不能擅開城門…”
楮銘跨進正廳:“云舒身上不過余毒未清,在城中請個普通郎中給他去毒包扎下傷口即可,何必興師動眾到城外請郎中。”
程琮沒注意他會出現在這,只是,這云舒的身份,知道的也就幾個人,為保險起見,孫衍,就是專門給云舒看病的,其他郎中,是從來不請的,更何況如今還是傷在肩部那樣的地方,別人一看,鐵定知道她是女子。
“城中大夫醫術有限,為保險,還是去請神醫孫先生。”
楮銘微微皺眉:“所以就任由她毒發?我府中有當年隨軍的大夫,醫術精湛,也曾遇到過七葉鏃的傷口,去請他來吧。”
“不可!”
程伯叫住準備出發的暗衛,又側過身來對楮銘說:“額…多謝侯爺關心,只是,不便勞煩府上的大夫,還是……”
楮銘從未見過如此冥頑不靈的人:“你到底在阻攔什么,莫非,想眼睜睜看著你家少主死。”
“不敢,只是,只是…少主幼年體弱,身有頑疾,不能為外人知道,還望侯爺見諒。”
程琮牙一咬,沒有什么比保護世子的身份重要。
說了頑疾二字,本來就是大秘密了,外人如何能再打聽。
“咳咳咳…”楮銘聽到頑疾二字,又聯想到云舒那弱不禁風的樣子………他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事關王府名聲,還望侯爺保密。”程琮臉色不太好看。
“嗯…既然如此,拿本侯的令牌去吧。”他解下腰間的楠木令牌遞給暗衛,那是武安侯的令信,可比云王府這有名無實的令牌好使多了。
這時云述和宋鶴軒趕也回來了:“程伯,阿玹沒事吧。”
“兄長!兄長呢,他中了箭。”
程伯推過云述,攔住他進屋:“小郎君莫慌,少主沒事,幸好侯爺給及時拔了箭。”
“今日多謝了,武安侯。”宋鶴軒行禮,雖為答謝,可卻沒多少誠意。
楮銘也不在乎:“舉手之勞。”
這時裴越才上前來抱拳:“侯爺,全是死士,牙里藏了毒,就剩一個活口了,他們買通了雜耍班子,想來是特意引云郎君過去的。”
“帶上來!”只見兩個軍士押了一個渾身是血的黑衣人上來,裴越上前挑起他的頭,兇狠的目光,下巴張著,喘氣間不斷的流出血水來,想必是被卸了下頜。
楮銘慢慢轉過身去,冰冷出聲:“卸了手腳,回去再慢慢審。”
“是。”
院子里響起慘叫,不一會便安靜了,眾人噤若寒蟬,出身龍武衛的武安侯果然名不虛傳,胳膊腿說卸就卸了。
今日云舒受了傷,多留無益,還是明天交給下面的人去查問,楮銘便離開了。
“麻煩二位明日到衛尉府來一趟。”裴越對云述和宋鶴軒說完,跟上楮銘的腳步,離開了云王府。
“你慢點,誒喲,我這老骨頭都快被你拽斷了…放手!”
“孫大夫,郎君還等著你呢,還磨蹭什么。”
“那小子死不了,就是死了,我也能把她從棺材里拽出來咯!”
孫衍很不爽,自己一只閑云野鶴,平日里逗逗鳥,喝喝茶,不知道多美,卻因為當年欠云翦那一份恩情,得一輩子給他云家人操勞,還得隨叫隨到,造孽。
繞過影壁,見一隊人正出來,打頭的人雖著護衛服色,卻長得芝蘭玉樹,俊美無儔,舉止間很有風范。
他放下藥箱,微微行禮:“草民拜見武安侯。”
“哦,你是那個孫衍?”
楮銘覺得很有意思,他記憶中好像從未見過孫衍。
“能走在龍武衛前頭的,身份自然不一般,小老兒斗膽猜測。”
“嗯,不錯,云世子還等著你。”
待人走遠了,孫衍自言自語道:“又是一副好皮囊,果真是出眾的人啊,怪不得玹小子斗不過。”
旁邊的姜武白眼直翻,不就長得好點,權勢大點嘛,他家郎君哪點差了!
剛跨上馬,楮銘就對跟上來的裴越道:“裴越,把話說完吧。”
“侯爺,那些人除了對云家人的行蹤十分了解,投其所好外,身手還十分了得,我們折了不少人馬,還有…”
他看看左右,方才靠近楮銘說:“他們身上有火牌,所以才暢通無阻的進了平都。”
火牌,是斟別官署身份的驗符,常供將士用來傳遞緊要消息時過關卡查驗,到驛館出示也能有補給提供。
“火牌?不是軍政署統一發的嗎,核實身份十分嚴格,但是能弄到的地方卻不在少數。”
“看來這次不是一般的匪徒,來頭不小,明日將軍政署官也一并叫來吧。”
“侯爺,我不明白,云舒不就是遇刺了嗎,我們靜觀其變就好,何必去淌這趟渾水。”
下午有人用箭射了一封告密信到衛尉府,說云舒在南巷遇刺,侯爺接信后竟然親自趕過來,還折了些人,說白了,這云舒要是死了,關武安侯何事,云家在朝中一向桀驁,不會輕易向任何人靠攏,不是朋友的就是敵人,沒了云家,對他們不是更有利。
“不想淌渾水,可惜別人偏要向你潑臟水,上次利用使臣挑撥離間的事還沒查出來呢,這回云舒中的是晉陵特有的七葉鏃,還有,靖西軍都尉,輕松就能有火牌,若朝中有人借此發難,反而被動,不如先發制人。”
緩緩走在長街,楮銘越想越覺得今日有些奇怪,也許是馬車上云舒突然的警惕太過意外,也許是抱他下來的時候,沒想到一個男子竟然能輕成那樣,還有那云王府管家的種種表現,也很讓人尋味。
一個在心里盤旋了很久的猜測,又浮了起來。
他打馬離去:“先回衛尉府吧,還有個人要你去請。”
“是。”裴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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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露沾衣
沒錯,本寶就是那棵楓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