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孤見過這世間最不同的女子。”
“世人都將孤視作天上月,如同眾星拱月,可誰知道心里到底想的都是什么東西,誰知道那一點點殷切的期盼是什么。”
“只有母親和長姐,在皇宮里是真心待我。”
“可那殷殷期盼,七八分里也是希望孤登上那位置。”
“你是第一個跟孤說,一輩子平安的。”
“孤看那些女子美則美矣,從來無人能跳脫俗世。”
“孤覺著,你很好。”
風有些漸漸吹大了,河風吹過卷的木牌相近的鐺鐺碰撞,紅帶紅箋飄著。
蕭君闕靜靜的看著丹云隱。
春桃宴是初見,他便莫名其妙覺得這個女孩子身上好像背負了很多東西,好像有太多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超然,偏偏又什么都看不出來,她便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兒家,會笑會忸怩,偏偏對著那家中的烏七八糟的事情表現(xiàn)出的還聰明的很,玲瓏剔透,說的就是她吧?他會莫名的便被她吸引,對著那個瘦削又挺直脊背的人大方的賞了征戰(zhàn)西域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件好的戰(zhàn)利品之一的錦衣,這便是注定?上天便是真的眷顧他,哪怕皇宮中是表面風平浪靜暗里波濤詭譎,他也仍是風光的很,而對上這個女子,她又是這般。他真是,得天眷顧。
“能聽得太子殿下這幾句話,臣女當真是三生有幸。臣女又何德何能,生于相府,風光無限,又是個嫡脈,只是這世上太多涼薄,臣女見識短淺,早就看遍了這人是如何。太子殿下,亦是臣女這短淺一生中見過的第一個,早耳聞太子殿下驍勇,曾帶兵征戰(zhàn)西域,平定邊疆,又治過天災,保國家安泰,之前的春桃宴上太子殿下親送臣女回去,太子殿下一句話保了臣女多日安平,昨日的春桃宴太子殿下割愛賜衣,素未聽聞太子殿下給了誰如此殊榮,臣女豈不是銘記在心,哪敢有半分遺忘。”
“太子殿下的牛乳蜜,是給了臣女在那亡母卻還要為了在家中地位與庶妹爭的絕望之中,唯一一點兒甜味。”
“臣女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去了,這世界的明光也消失了,留給臣女的只有灰暗,是太子殿下,讓臣女能在這渺小如蚍蜉的一生中,看見了神跡的顏色。”
兩行清淚順著丹云隱的臉頰淌了下來。
她是真的很感謝蕭君闕。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前世沒有蕭君闕,她能做什么?她一個所有權利一年內(nèi)都幾乎被架空,培養(yǎng)起來的勢力被發(fā)落的發(fā)落被趕走的趕走的廢人,如何在那種后宮丹云靈已經(jīng)掌了大權,前朝蕭君渝幾乎安排好了自己親信作為勢力的情況之下,短時間之內(nèi)最痛快的解決他們?而今生她能走到現(xiàn)在,在寧氏突然去了的情況下,如此順遂,借了不少蕭君闕的面子。
蕭君闕伸出手,替丹云隱將淚一點點仔細的拭去,“孤不知你竟是個貪吃鬼了,你若是想吃,隨時來找孤便可以。”
蕭君闕嘆息一聲,從腰間摘下來一塊玉佩,“這玉輕盈的很,亦是人間珍品,孤不喜玉墜,便將這當做玉佩,你拿著,今日倉促,改日找個玉匠將這改成玉墜吧。”
丹云隱看著蕭君闕將那玉佩仔細的系在了自己的腰間,耳朵根子忍不住有些泛紅。那大手輕輕的,碰到她的衣服又讓她覺得腰微微發(fā)癢。蕭君渝從未碰過她。想來也是諷刺,拉一次手便是羞的不行,待到了封后那一日晚上,她便直接對著冷燭,燒光了所有的感情,留下的只有恨的灰燼。
蕭君闕看著丹云隱有點怪異的神情,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再次拍了拍丹云隱的頭,“孤知道,你那日定是痛極了,今日也未必能緩和的了那傷口。只是今后,用該負罪之人的苦楚,來平息這份傷痛罷,終究,還是要活下去的。”
“若是你覺得孤可以,孤亦可以,成為你的明光。”
丹云隱看著隨風舞動的紅帶,月光傾泄下來,照在蕭君闕好看的臉上。
真好。
不知現(xiàn)在這份兩相知的喜悅感覺,會持續(xù)多久。當有朝一日紅帶飛舞著墜落下來,當木牌在幾年甚至幾月內(nèi)腐爛,她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見這明光了?看不見這人如此溫和的樣子了?丹云隱有些后悔,又有些貪心的想向上天再添一個愿望。
若是可以,她希望與眼前這個人,再多待一會吧,她希望與眼前這個人,永遠能一起見這世間景色吧。
丹云隱的心告訴她,眼前人是心上人,可理智告訴她,她不過是刻意做作想要那個太子妃的位置的可憐蟲罷了,她只是在利用眼前的人。她從未有資格,堂堂正正的剖開心對著蕭君闕,因為這開局便是錯了,她最開始的目的,無非是報恩和利用罷了。
順水推舟嗎?可她的心里,仍是覺得自己不配。這個人現(xiàn)在是這樣的認真,是這樣的溫和,可她配不上如今這樣真切的蕭君闕。
只是無可后退了。
丹云隱握著腰間被蕭君闕親手系好的玉佩,閉上眼睛,像是愜意的舒了一口氣,“太子殿下,您若是永遠對臣女這么好,便好了。”說罷睜開眼睛,那小聲的一句話仿佛被淹沒在了風里。
蕭君闕將玉墜揣入懷里。
“何不是永遠?”
丹云隱聽著那人的回應,心中酸澀,那是風聲的呼嘯罷,她怕是聽錯了。她是沒有資格的,她只是想利用蕭君闕的感情。她配不上。前世利用蕭君闕來報仇,今世對蕭君闕報恩?報恩也算不得了,利用是更多吧。
丹云隱回到丹府的時候,又是很晚了。丹云靈早不知什么時候就回來了,錦冬對丹云隱道:“小姐可不知,那丹云靈反反復復的走了好幾趟這邊的院子,就眼巴巴瞧著小姐回沒回來呢。”
錦夏道:“小姐是不是餓了?小姐也真是,晚膳都沒用,還不許奴婢們跟著,早知小姐回來的這么晚,說什么奴婢都要跟著小姐去,要知道就算再太平,小姐如花似玉的,奴婢擔心死了!小姐可吃了些什么,餓不餓,奴婢還是給您再下碗面皮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