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西北郊有一大湖,原是供疏浚運河之船舶臨時停靠之用,名曰保障湖,至清乾隆下江南,它才有了另一個雅號,瘦西湖。
當然,此時揚州百姓還在叫它保障湖,保障湖是由蜀岡山的山水與附近大小幾條水系合并流入運河,是一條自然形成的L型河道。
隨著隋唐兩朝期間疏浚運河工作的逐步完善與日漸規范化,這保障湖也漸漸失去了往昔給徭役們提供后勤保障的作用,更像是揚州城外一處景色怡人的古跡景點。
隋末唐初,就有不少江南富商在這揚州城外的大湖兩岸豪擲千金,不但買了岸邊的不少塊地皮,甚至還在此地建起了鱗次櫛比的別院。
有錢人聚多了,自然會引來打他們錢袋子主意的有心人,這一來二去,保障湖兩邊就變得異常繁華。
在岸邊,停泊著大大小小各型各色且功能不一的帆船,游客流連期間,不但無需擔憂宵禁,還能享受到什么叫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貴族式服務。
當然,不是人人都能一直在船上吃喝玩樂享受“上帝”般的待遇,這跟你身上的錢袋子有著十分密切的聯系,像這種出了名的銷金地,皆是只認錢不認人滴。
言歸正傳,就在這瘦西湖岸邊一角,停泊著一條體積超出相鄰幾船整整一倍有余的大船,不用細細觀察,只需隨意一瞥,便能從岸邊得知其主人的身份,因為桅桿之上正隨風飄蕩著一面極為醒目的鄭家旗號。
不用想,鄭在爽就窩在此巨船之內。
十一月末的西北風,早早的驅散了岸上的游人,比起平日里,顯得有些格外冷清,但在保障湖內,卻依舊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模樣。
日薄西山之后,原本停靠在岸的大小花船紛紛開始解纜,同時也掛起了五光十色的彩燈,一來表示此船要馬上出航夜游了,二來也是最后招攬游客的一種手段。
眼看岸上停泊的帆船所剩無幾,一直在等鬼七前來復命的鄭在爽就有些不爽了,本想接著灌口悶酒,結果連酒壺都見了底,惱怒之下,他將空酒壺高高舉起重重摔在了腳下。
“嘭”的一聲,酒壺當場四分五裂。
歡樂急停,連原本正在鄭在爽面前翩翩起舞的藝伎們,也是一陣驚慌,不知所措。
“滾,一群沒用的東西,皆給本少爺滾!”鄭在爽異常煩躁陰沉著臉發起飆來,也不知是誰,方才哈喇子都止不住的往外流。
身旁伺候的鄭家掌柜,見幾女仍舊一副茫然,趕忙揮手提醒道:“沒聽見咱們家少爺發話嗎?演的什么玩意兒,拿上你們的賞錢,趕緊從少爺面前消失!”
富家人愛喜怒無常,混跡在瘦西湖多年的藝伎們也已經習以為常,便拿上賞錢匆匆下了鄭家商船。
只要賞錢給的足夠厚實,這些人自然不敢有多少怨言,不過下船之后,于背地里編排鄭家公子兩句,那是肯定少不了的。
見船艙一下子變得清凈,鄭家掌柜還以為他家大少爺是在對他的安排表示不滿,便有些謹慎的湊過去道:“少爺,您不滿意啊?!”
鄭在爽白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卻未開口。
掌柜一拍手,甩鍋道:“我就說嘛,咱們家少爺是什么眼光,這群庸脂俗粉哪兒入的了咱們爽少爺的法眼,都是底下的人亂出餿主意,少爺放心,回頭我就把這些吃干飯的都給開了。”
鄭在爽又翻了翻白眼,道:“你懂什么,一邊呆著去。”
掌柜的一臉尷尬,眼珠子滴溜一轉,搓著手諂媚道:“是是是,少爺的心思豈是吾等凡夫俗子能夠揣測的,不過少爺,您一定不知道,燕兒姑娘就快到江都了,小人已經花重金提前替少爺您包下了她的花船,到時候,少爺定能專美于前,與燕兒姑娘徹夜暢談風月,哎呀,真是羨煞小人吶。”
一提美女,鄭在爽就來勁,出言反問道:“哪個燕兒姑娘?”
“自然是江南第一名妓公孫燕了,恐怕,也只有她才配得上咱們家少爺您了!”
鄭在爽臉上一喜,原本陰沉的臉上閃過一絲滿意的笑容,拍著掌柜的肩膀道:“不錯,干的真不錯,待本少爺回去,就向我爹替你美言幾句,鄭家在江南的產業業績皆是平平,是得換個有能力的掌舵人了。”
“哎呀,那小人就多謝少爺您悉心栽培了,少爺放心,小人定不會讓鄭家失望,讓少爺您為難。”
掌柜一聽,那是喜上眉梢,拍著胸脯連連表忠。
不過,掌柜心中又是另一番計較。
傳聞這公孫燕并非只要用金錢就能夠擺平,這會兒,他為博得少爺的歡心,將大話給放了出去,也不知日后此事究竟能不能成。
若萬一有個差池,那自己就慘嘍。
但從另一面看,富貴總是險中求的,萬一,事成了呢?
兩人在艙中正聊著,一直守在甲板等候鬼七回來的仆役匆匆闖了進來,一臉慌張道:“不好了少爺,官府的人尋過來了,叫嚷著要拿您呢,小人們……攔也攔不住啊!”
“什么?!哎喲!”鄭在爽聞言大驚,急著起身的他被身前矮幾一阻便是一個趔趄,哎喲一聲,上半身子與足下甲板來了個親密接觸,額頭頓時殷紅一片。
“呵呵,這還沒見面呢,鄭公子又何必行如此大禮,你又不是我孫子,爺爺我受不起啊!來來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鄭在爽前腳撲街,王邵后腳便掀簾而入,正瞧見某人五體投地的在恭迎自己,不由樂了。
“滾開,本公子能自己起來,你給我等著,竟敢笑話本少爺!”鄭在爽微微抬頭,只見一雙官靴和一只大手,氣就不打一處來,麻利起身的同時還不忘送上一狠句。
鄭在爽心下決定,不管那雙靴子的主人是誰,敢看鄭家少爺的笑話,定要其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是,鄭在爽哪知眼前之人正是王邵,論起睚眥必報,王邵比他更狠。
原本還擺在空中的援手緩緩收回,放到了雙膝之上,王邵端倪著底下的鄭在爽,嘴角閃過一絲邪笑:“哦,不用幫忙啊,你早說呀,回去了!”
話音一落,王邵直起身子便欲返身離去,只不過,他那后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居然踩在了鄭在爽的后腦勺上。
“咚”的一聲巨響過后,王邵提腳掃了掃腳面上的灰塵道:“我說,你們家這船可真破舊,輕輕踩上一腳就被踏穿了,回頭記得趕緊去修補一下。”
在場的眾人皆看傻眼了,愣愣點頭,繼而再次關注起王邵腳下的鄭在爽。
此刻,鄭在爽整個頭都陷進了甲板之內,這情形實在有些恐怖,就跟人將頭埋在土里倒種在田野上一般,且這位仁兄的四肢還在不停張牙舞爪,抽搐呢。
原本在鄭少爺身邊的掌柜早已嚇得癱坐在地,見此情景,那是連滾帶爬的跑出了船艙,呼喊道:“殺……殺人了,殺,殺人啦!快報官!呃……”
沒走兩步,張儀一把將其拎小雞一般給拎了回來,將大臉湊了過去,恐嚇道:“你個老不死的,瞎叫喚什么,沒瞧見,我們就是官嘛!”
“呃!”那掌柜頓時失語。
丟了那掌柜,張儀一臉緊張的湊到了王邵身邊,撇嘴道:“我說賢弟,你這下手是不是太重了,萬一給整死了,大哥這邊可是不好交差啊。”
王邵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哪知道這家伙這么不禁踩啊,方才自己還特意留了八分力道,沒想到結果依舊沒有區別。
“失誤失誤,下次不會了。”王邵訕訕一笑。
“不是,你還想有下次啊?”張儀眼睛瞪的老大,再看一眼種在甲板之上不停抽搐的鄭在爽,露出了憐憫之色,心道:“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他,你也真夠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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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十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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