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彧塵不明白，為什么顏以曦會認命。
在最初的絕望之后，顏以曦就像是突然想通了一樣，恢復了往日的樣子，似乎，她從來都沒有接到過這道圣旨一般。
“小郡主，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陸彧塵疑惑了好幾天，在看到顏以曦打理嫁衣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了。
“什么怎么想的？”顏以曦抬起頭，看了一眼陸彧塵，“你是說，大婚的事情嗎？”
“是啊?！标憦獕m點了點頭，臉色很是嚴肅，“我說過的，如果你愿意離開，我可以帶你走?！?p> “我們走了，姑姑呢？”顏以曦神色平靜道：“即使你能帶走姑姑，那七舅舅呢？西漠呢？你有沒有想過，當初娘親逃婚，宣帝已然大怒，只不過七舅舅把宣帝的怒氣壓下來了，可如今，若是我再走，西漠就徹底完了?！?p> “我西漠還有將軍，難道會怕他宣朝不成？”陸彧塵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難道你就甘心嫁給一個自己都沒有見過面，而且還背負流言的人嗎？”
“我是郡主。”
顏以曦沉默了許久，突出四個字。
陸彧塵神色一頓。
是啊，顏以曦是郡主，是代表西漠前來和親的，若是真的出什么岔子，受苦的，不僅是她的家人，還有西漠的百姓。
她身上的擔子，一點都不輕。
“從我答應要和親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我不可能嫁給自己想要嫁的人?！鳖佉躁乜聪虼巴猓凵窭锒嗔艘唤z惆悵，那是陸彧塵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阿塵，身在逆流，如果不想順流而下，那就只能逆流而上了?！?p> 陸彧塵站了很久，顏以曦也看了窗外很久。
“如果他敢欺負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說罷，陸彧塵扭頭就離開了。
顏以曦看著陸彧塵的背影，鼻子一酸。
即使如此，還有人愿意守護她，這種感覺，真好。
……
聽說顏以曦的未婚夫婿是亓瑾言后，鄞夙倒是松了一口氣。
“小丫頭，你要這么想，因為亓瑾言背負著這樣的流言，他周圍是沒有女人的，你若是嫁過去，就是他唯一的妻子，那樣不是挺好嗎？”鄞夙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你看看皇后，就該慶幸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皇后雖是正妻，卻還要一天到晚應付那些妃嬪，你若是嫁給旁人，也要過這樣的日子，你愿意嗎？”
顏以曦搖了搖頭。
“據我所知，在整個奉京，目前還沒有納妾的，也就只有亓瑾言和楚尋了。楚尋那個孩子，一心念著心里的人，要為心上人守身如玉，如果你嫁給他，他是不會在意你的，你等于是守活寡。但亓瑾言就不一樣了，他尚未娶妻納妾，而且他這個人重情重義，娶了你，必然不會負你就是了。”
“道理我都懂，只是，我還沒能說服自己。”顏以曦垂下眸子，“七舅舅，你們能接受娶陌生人，可我卻無法接受自己嫁給陌生人。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我不想隨便?！?p> “小丫頭，很多時候我們都別無選擇。”鄞夙摸了摸顏以曦的頭，“亓瑾言能不能是一個良人，還要靠你，若是你們能夠彼此有意，或許，倒也是一對神仙眷侶。”
“恐怕，這只能是奢望了。”顏以曦掩下眼里的哀傷，強顏歡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總該跟天爭一下，才能不枉此生，不是嗎？”
“那樣最好?！臂促硇奶鄣乜粗@個仿佛一下子長大的女孩，縱使不忍心，卻還是得逼著她成長，畢竟以后的路，只能她自己一個人走。
……
大婚前夕。
顏以曦坐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眶又忍不住泛紅了。
“小郡主，早些休息吧，明日大婚，可不能沒有精神啊。”芳若幫顏以曦梳了一下頭發，“從明日起，你就是世子妃了，在婆家，總比不得在娘家，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逼你學什么三從四德，我只希望，你能每天開開心心的，那就足夠了。”
“姑姑，你這么做，要是被人知道了，是會被責怪的?！鳖佉躁匦α艘宦?，“不過，姑姑終究還是最疼我的，知道我不喜歡這些?！?p> “可不是嘛?！狈既粜Φ溃骸澳愀蛉艘粯樱宰佣急容^烈，哪里會是聽什么三從四德的人？當年夫人出嫁前，喜婆也沒敢這么說?！?p> “當然?！鳖佉躁匕翄傻靥鹣掳停熬退慵奕?，那又如何？男女平等，想讓我事事順從，沒門！”
“這個性子，倒是和夫人一模一樣?！狈既舴畔率掷锏氖嶙?，“小郡主不是一直想著要找一個一心一意待你的人嗎？我倒是覺得，世子可以托付終生，小郡主，有的時候，人需要的就是相互退讓?！?p> “姑姑，你說來說去，不就是想讓我安心出嫁嗎？”顏以曦哭笑不得道：“你就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該做什么，雖然不情愿，但我也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感情的事情，強求不來，實在不行，就相敬如賓好了。”
“你能這么想，若是老爺夫人知道了，一定會欣慰的。”芳若輕輕拍了拍顏以曦的肩膀，“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芳若收拾好東西，就出去了。顏以曦深呼吸一口，朝著床榻走去。
……
清晨，天還沒亮，芳若就把顏以曦喊起來了。
“姑姑，怎么這么早啊?！鳖佉躁厝嘀殊斓乃郏煌５卮蚬?。
“今天可是大婚的日子，萬萬不能晚了。”芳若將顏以曦扶坐在椅子上，喜婆和丫鬟們就涌了進來，幫顏以曦梳妝打扮。
“小郡主，先去沐浴吧?！狈既舴鲋佉躁刈呦蚱溜L后的木桶。
坐在熱水里，顏以曦的困意更甚。
芳若看著她的樣子，既心疼又好笑。
顏以曦一直處于半清醒半迷糊狀態，等到芳若喚醒她的時候，她才發現已經打扮好了。
鏡子里的她，畫著精致的妝容，額間點了一朵小小的花鈿，頭發盤起來，用華貴的金簪束住，一頂帶著流蘇的鳳冠，襯托得她更加明媚。
顏以曦不喜歡梳妝打扮，這個習慣是她前世就有的，因為不喜歡花費時間，再加上她很不喜歡在臉上涂東西的感覺，因此，她尤其喜歡素顏。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了現在。
“世子妃真好看?！毕财刨澆唤^口道：“世子見到您，一定會很驚艷的！”
顏以曦權當是在聽笑話。
亓瑾言會驚艷？今天能不能看到他，應該都是個問題吧。如果見到了，她覺得，有必要為以后的生活約法三章。
“世子妃，老奴為你梳發?！币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走了過來，拿起托盤里的梳子，輕輕地給顏以曦梳起頭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兒孫滿地……”
十下之后，芳若將顏以曦扶著站起來，穿上了豐安為她準備的嫁衣。
“世子妃，慶安侯府的迎親隊伍已經快到門口啦。”一個丫鬟疾步跑過來道。
“老奴見過世子妃?！?p> 文公公站在門口，“陛下有旨，今日世子妃無須前去行禮，直接出發，莫要耽誤了時候。”
“謝陛下。”顏以曦朝著勤政殿的方向盈盈一拜。
當紅色的蓋頭落下時，顏以曦的眼角無聲地劃過一滴眼淚。
在她最重要的日子里，父母卻不能陪在身邊，而她要交付未來的，卻是一個聞所未聞的陌生人。她終究要帶著這份擔憂和迷惘，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啟一段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