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黑龍不愿意相信的樣子,桑榆也不多說什么,行動是最好的證明。眼下要破這十相轉生陣,只能從這中心下手了。
不管黑龍愿不愿意離開,這陣她是破定了。
她走近鎖鏈,頓時感受到鎖鏈上傳來的澎湃氣息。桑榆微微瞇起雙眼,希望是她想得那樣,如若不然,待到轉生陣完成,陣中之人都會被獻祭,誰都逃不走。
桑榆拿出一把匕首和玉瓶,“我需要你一些血。”
黑龍不甚在意地點頭,雖然龍血對人類來說是極其珍貴的藥材,萬金難求,但對于他這龐大的身軀來說,桑榆拿出的容器簡直小得不能看。
桑榆拿著匕首在黑龍身上一劃,血還沒有看到,只聽“咔”的一聲,匕首應聲而斷。
桑榆:“……”早聽說龍族天生防御力強悍,古人誠不我欺。
“……要不你換把鋒利的?”黑龍也有些不好意思,但這龍鱗的防御是與生俱來的,沒辦法啊!
“……”你以為我拿出來的是什么破銅爛鐵嗎?按照夕照谷的實力,能配在桑榆身上的東西,無一不是精致的,每一件拿到外面去都會引起爭奪的好么?況且二師父還是個宗師級煉器師,整個燚羽連高級煉器師都沒有好么!
桑榆無語地看著黑龍,半晌,指了指它的爪子,“你自己來。”
剛想讓桑榆換把武器的黑龍一拍腦袋,如果說龍族的鱗片代表著極高的防御,那龍爪就是攻擊中的翹楚。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什么的,簡直不要太方便!
黑龍用爪子在自己左手的位置一勾,劃破了龍鱗之后認命地將手往桑榆的方向一遞。桑榆沉默地看著這個有自己小臂長的“小傷口”,以及傷口中留下的汩汩的暗金色血液,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小瓶子,換了個兩個大的容器。
龍血什么的,多出來的以后拿來做藥吧……她倒是很客氣的,只是沒有想到黑龍對自己下手卻這么狠……這……算是意外之喜嗎?
黑龍:“……”我就假裝自己沒有看到吧……
幾分鐘過去,黑龍的傷口終于不再滲血。桑榆拿出一盒止血的藥膏給它抹上,又拿出一把新的匕首,往自己的小臂一劃,頓時血汩汩留出。
她小心地將自己的血與黑龍的血混合在一起。對于黑龍來說,這些量的血液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對于桑榆的體型來說,為了能將自己的血液跟黑龍的摻雜在一起,必定是要大量失血了,她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下去。
見血液順利融合,桑榆取出一支筆,以血為引,在地上畫下了一道道的符紋。
那符紋很是復雜,起初還能看得出筆畫,越到后來,陣紋就開始互相交織起來,完全看不清楚了,但血液沾染的范圍卻越來越廣,桑榆一直畫著,直到陣紋將自己和黑龍團團圍住。
每畫出一道陣紋,她的臉色變又難看一分,畫的速度也越來越慢。
“丫頭,你沒事吧。”黑龍關切的聲音響起,一雙冰藍色的眼睛此刻一瞬不瞬地盯著桑榆。
桑榆緩緩搖頭,低頭繼續手中的工作。
真是個執拗又奇怪的丫頭。黑龍不再出聲打擾,默默地將自己的尾巴伸過去,輕柔地扶著桑榆。
桑榆也不客氣,此刻她大量失血,刻畫這陣紋也著實耗費心力,若不是身邊時刻備有補充靈力的藥丸,此刻她早已倒下了。
她半個身體靠著黑龍的尾巴,手中還是繼續畫著。
黑龍看不懂陣紋這么復雜的東西,他的注意力一直就在桑榆對自身靈力的反應上。看桑榆在自己的尾巴上倚靠了半天,似乎果真不受自己身上的詛咒影響,心中不由閃過一絲欣喜。
這是第一次,有人可以這么近距離地接觸它。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陣紋終于刻畫完成。桑榆雙手結印啟動陣法,地上的血印頓時發出淡淡的紅光,將一人一龍包裹在里面。
“若是想要出去,一會兒無論感受到什么,你都不要反抗,順應它即可!”周圍有嘈雜的轟鳴聲響起,但桑榆的聲音還是準確地傳遞到了黑龍的耳邊。
黑龍還沒來得及思考這是什么意思,只覺得陣中有一股來自另一個方向的力量在不斷牽引著自己,這股力量不斷增強,一時紅光越來越盛,等黑龍反應過來的時候,它的身體已經被一股詭異的力量托起,只是瞬息之間,竟已經出現在了鎖鏈之外!
那鎖鏈已經鎖了它千百年,幾乎已經成了它身體的一部分,此時脫離了鎖鏈,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仿佛輕得就要騰空而起!
但黑龍還不至于被這種興奮沖昏頭腦,它時刻記著是誰在創造這個奇跡。
而它的身邊,已經沒有了那個丫頭的氣息……
它猛地像是發現了什么,朝著鎖鏈中心看去!
只見桑榆瘦弱的身軀此刻被層層鎖鏈圍住,那鎖鏈實在是太粗!他幾乎看不見桑榆的身影,只能憑著她的氣息感受她。它的目光緊緊盯著漸漸偃旗息鼓的陣紋,直到它親身領會這陣法的效用,才發現這竟然是上古“逆換之陣”!
所謂“逆換”,是指一種將自己的現狀與對方的轉換過來的陣法。這陣法因要以血為陣,且需要雙方自愿,而且制陣條件異常苛刻,幾乎沒人會使用。
且“逆換之陣”素來被稱作獻祭之陣,往往是刻陣之人將自己送入到危險的境地中去拯救對方,故而極少看到。畢竟,修道之人多自私,誰愿意獻祭自己去救別人呢?還是一條素昧平生的龍?
而這個已經要失傳的陣法,如今竟在這小姑娘的手中發揮效用了。黑龍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然后,他的身影極快地縮小,迅速化作人形,身影一閃,便向著桑榆的方向奔去。
“別過來。”
桑榆微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果然如她所料,以她的力量,要想救黑龍出來,即使竭盡全力也不可能斬傷困龍索一分。但好在這困龍索只對龍族管用,她用逆換陣法將自己和黑龍調換之后,這些鎖鏈也沒有再捆著她。
逆天之物,必然也有其弱點。
不然地話,她便會替代黑龍成為永世的囚徒。
但她只要將黑龍從這個陣眼中放出去,不就是已經破了十相轉生陣了嗎?哪怕被困住又如何,她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再去想辦法,但至少眼前的困局已經解開了。
師兄和千面他們暫時還是安全的不是嗎?
桑榆虛弱的面容上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但她終于是賭對了,困龍索對龍族具有極為恐怖的威懾力,應該是用了某種專門克制龍族的材料制成的。但這中對龍族的單方面壓制也決定了它對其他種族應該是無效的。
黑龍看著桑榆蒼白著小臉,一搖一晃地從鎖鏈中出來,頓時松了一口氣。這丫頭……也太亂來了。鑒于自己沒有辦法靠近困龍索,他大手一揚,便將桑榆隔空拉了過來,一手扶著她到一旁休息。
“沒見過你這么亂來的小丫頭。這要是那鎖鏈把你也鎖了起來,你要怎么辦?代替我生生世世困在此處嗎?”
黑龍化形之后,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長相極為邪肆霸道的男子。他的五官雖不似衛君卿和牧遇之那般精致,棱角卻更為分明。濃黑的眉毛和濃黑的眼睛,顯得深邃而神秘。一襲純黑色的勁裝盡顯身形的魁梧。
桑榆此刻卻已經沒有力氣與他多說,“若十相轉生陣成了,我們都會死,不如放手一搏。”
跟十相轉生陣的危險程度比起來,困龍索雖然兇險,但好歹還有一絲可能。桑榆比任何人都清楚十相轉生陣的歹毒之處,陣紋延伸之處,所有的一切都會作為祭品被毀盡。
黑龍感受著自己自由的軀體,但也知道此時還不是放松的時候,他將感知力外放,半晌道,“這個小空間已經在坍塌,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出去了。”
桑榆敏銳地抓到了他話里的關鍵詞,“你不打算出去?”
黑龍此刻已對桑榆全然信任,自然知無不言,“詛咒一日不解,靠近我的人都會受到影響。在別處,與此處并沒有差別。”
不管在哪里,他都沒有辦法靠近任何龍族,當然人族也不行。黑龍說完頗為怪異地看了這個靠著他坐著且絲毫不受影響的人,感受著她溫軟的身軀,心理浮現出一種難以抑制的渴望。
自記事開始,自己就一直是種族中的異類,因為與生而來的詛咒,從來沒有人愿意靠近他。他在別人懼怕和鄙夷的目光中長大,早已斷絕了與什么人來往的念頭。
所以,困在這里的日日夜夜,有時候也讓它避開了別人的異樣目光,雖然寂寞,也難得的有一絲平靜。
“丫頭。”似乎是有些難以啟齒,黑龍的臉上有一絲尷尬,隨即又跟下了什么決心一般,“我能不能跟著你?”
“……”桑榆默默看向黑龍。
“你們人族不是可以契約嗎?讓我跟著你?”看桑榆沒有說話,他又趕緊補了一句,“我實力很強,可以保護你!而且龍族有傳承記憶,我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可以幫到你的!”
他不愿再經歷日日夜夜形單影只。而眼前這個人知道他身上詛咒的事情,眼神雖然淡漠,但沒有一絲一毫的鄙夷,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利用。也許,這樣的人能夠接納自己?
桑榆看著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別人厭惡的眼光、指指點點的私語、下意識的逃離,她的心底忽地生出一絲柔軟。
她并不是輕信別人的人,但契約之力是一種來自天地之力的制約,一旦契約,黑龍是沒有辦法做出去一點傷害她的事情的。
她朝著黑龍點頭,“我叫桑榆。”黑龍知道她這是答應了,眸中不禁透出一絲喜色。
兩人各自取了血,發下契約誓言,兩滴血液融合之后又分為兩半,各自沒入二人的眉心。
契成。
“我叫龍悔。”龍悔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嘿嘿一笑。
“……”陰冷霸氣的外表跟這么憨厚的動作一點都不搭好么!
空間結界的碎裂聲不斷傳來,是準備出去的時候了。
桑榆略微打量了龍悔一眼,“你的詛咒源于靈力?”
龍悔忙不迭點頭,靈力其實就是與自然之力溝通的渠道,只要還活著,體內的靈力就會源源不斷與天地靈氣產生共鳴和交匯,因此帶有詛咒的靈力才會透過外界影響到身邊的人。
桑榆思索了一下,遞給他一個陣盤,“帶著這個可以暫時阻斷靈力外泄,但是你暫時不能大量調動靈力,陣盤承受不住。”
龍悔聞言,轉頭直愣愣看著桑榆。
桑榆以為他是不愿封鎖靈力,便解釋道,“現在身邊只有這個,回去之后給你做更好的。”
龍悔望著她冷淡的眼神,忽地笑了。
這個人,雖然看上去跟冰雕似的,沒想到竟這般細心。她是怕自己出去會接受到異樣的眼光,或者因為這詛咒被敵視吧?這般想著,他雙手接過陣盤,輕輕摩挲著,望向桑榆的目光更加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