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惡斗之后,胡人退兵七十里,洛陽的圍困暫時消解。
皇帝司馬熾甚是高興,尤其是得知此戰主力乃楠晏將軍所領雍州兵馬,更是贊不絕口。他當即下詔,召集文武百官在華林園設宴慶賀。
已入隆冬,華林園內草木凋敝,景色凄涼。不過皇帝毫不在意,興致勃勃地命人將園中精心裝飾,備齊菜肴,款待百官。
此番宴請,司馬熾破天荒地邀請楠枝也入席宴飲。
一般而言,宗室公主應深居內宮,豈能隨意拋頭露面?不過當司馬熾聽聞勝敵之計乃是長平公主的策略,他驚訝不已,連連遣人去邀請。
楠枝正好也想一窺朝廷百官的風向,欣然赴約。她還順便帶了阿青、阿碧二人,畢竟自己知道阿碧的脾性,要是錯過了什么饕餮盛宴,阿碧姐嘴上可不會饒了自己呢!
眾人來到華林園,紛紛入座。
司馬熾笑容滿面,舉杯說道:“此次退敵,眾人皆有功勞,故在此設宴款待,屆時還要論功行賞!”
一人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禮,恭維道:“胡人兩次圍攻,都無功而返,皆是因為陛下圣明,天命所歸!”
其他眾臣紛紛附和。
“呵呵!愛卿所言不假,不過朕聽聞陣前指揮乃是左中郎將楠未遲將軍。”司馬熾興高采烈,他趁勢說道,“楠將軍此番應是頭功,朕要好好嘉獎他一番,至于升職遷任,自然是少不了的!”
楠枝一邊吃著飯食,一邊聽著眾臣與皇帝的談話,她越發肯定皇叔就算是想利用義父來加強自己的權勢。不過此番升遷,太過于明目張膽,司馬越必定有所作為。
她默默地嚼著飯,轉向東海王的心腹王衍,此人必定會有所動作才是。
果不其然,皇帝的話音剛落,眾臣還未來得及附和,王衍兀然起立,向皇帝作揖拜見,說道:“陛下所言,有些過于褒獎楠將軍了!臣之前亦將此戰喜訊告之東海王殿下,殿下大喜過望,所以命臣來闡述他的看法。”
楠枝左顧右盼,司馬越那人并未入席。不過即使如此,百官一聽聞東海王的名號,都緘默其口,不敢再妄言了。他們齊齊轉向王司徒,準備聆聽他的話。
“哦?”司馬熾心中不滿,自己作為一國之君,竟然連說一句話也處處受人掣肘,然而面子上卻不得不禮讓三分。
他硬裝出一臉和氣來,問道:“不知東海王殿下有何想法?”
王衍一見眾人皆對自己俯首帖耳,臉上得意洋洋,說道:“東海王殿下聽聞來龍去脈,覺著這首功應是青州刺史李惲將軍才是!”
“哦?為何呀?”
王衍并不回答皇帝的詢問,反而是目光掃視席間,瞅著楠枝,笑著說道:“臣聽聞長平公主殿下戰時亦在場親臨,可否屬實啊?”
楠枝一愣,她未曾想要王衍要發難與己,便如實回答:“確如王司徒所言,我確實親臨戰場。”
王衍露出一臉詭笑:“臣聽聞,原本雍州兵沖殺到城外,與胡人相爭不下,最后乃是青州兵趕到才力挽狂瀾,是不是啊?”
楠枝心中大為不快,青州兵相助是真,可那李惲全然無關,她面露笑意,卻言語上反唇相譏道:“確實如此,可惜率領青州兵的人并非李將軍,乃是麾下祖士稚參軍呢!”
“哼哼!”王衍胸有成竹,不為所動,“哦?那公主殿下的意思是李惲將軍并未下令進兵,那祖參軍不尊號令,擅自行動嘍?”
楠枝一驚,她不知不覺鉆進了一個圈套。
先前一戰,她對祖逖印象甚好,甚至有聯盟之意,看來這點也被司馬越那人看破了!要是自己在此承認祖參軍擅自領兵,免不了王衍要加害于他了。而如是不承認,那救援之功便真的是李惲那鼠輩的了!
事實之上,楠枝確實理虧。她只能尷尬一笑,說道:“我只是一介女子,不懂兵事,只看著祖參軍領兵沖鋒在前,全然忘了李將軍的功勞了……”
此時一人起身拜見,說道:“此戰楠將軍與李將軍均有功勞,賞賜升遷都應同等才是!”
眾人一看,此人名為王延,算得上是一名忠義之士。
楠枝聽言,這人看似偏袒李惲,實則護著楠晏。王衍之前大談特談,所求不過是要大大加封李惲將軍。王延所說,二人封賞皆須相等,便堵住了東海王心腹的野心。
“王愛卿,所言不錯!”司馬熾點點頭,“朕自然兩位將軍都有封賞!”
王衍卻搶著說,“東海王殿下已經替陛下打點完畢,讓臣代為轉告。”他不等皇帝允許,自顧自地說起來,“東海王殿下建議,封楠未遲將軍為蕩寇將軍,繼續領左衛禁軍,至于禁軍超額之事,東海王殿下亦不再過問。另外封李惲將軍為龍驤將軍,拜大都督,負責京畿守衛重任!”
楠枝眉頭一蹙,那東海王對義父的冊封只是一個雜號將軍,如同雞肋。而李惲卻手握實權,全權掌握京城守衛之責。
“可是……王愛卿,”司馬熾心又急又氣,“楠將軍的職務并未增加,有損于朕的面子!要是讓世人知道,他們難道不會指責朕賞罰不分嗎?”
“正好……如今城內饑饉,饑民屢屢作亂,陛下亦可委任楠將軍掌管城中宿衛,維持秩序!”王衍毫不退讓,又找了一個由頭搪塞過來。
司馬熾有些為難,他原本想讓楠將軍執掌禁軍,卻不料東海王下了這一步棋。如此一來,即使自己拒絕,東海王必然當即發難,自己的御座還能不能坐都是個問題。至少先保住左衛禁軍再說吧……
在這節骨眼上,司馬熾只能乖乖就范,嘴上勉強擠出一句:“就……按照東海王殿下的法子辦吧!”
皇帝一臉無奈,甚至連正式的下詔也不說了,埋頭喝酒起來。
王衍得逞,心中得意,又瞥向王延,發出一陣不易察覺的冷笑。
……
之后,李惲成了京城之中的眾軍主帥,兵馬調度,糧草供給皆由他一手掌握。
那些敬畏司馬越權勢的人都對李將軍爭相阿諛奉承不止,唯恐得罪了這名東海王跟前的貴人。要是惹得他不悅,說不定自己兵馬的糧草皆斷不說,甚至還會被派到險峻之地,與胡人拼個你死我活也說不定。
楠枝卻悶悶不樂起來,她常常憤憤地拍打著窗框,“司馬越這賊人,竟然處處刁難!”不過她心中自知,敵強我弱,又是自己落了下風。